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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三章 阿瑞斯之丘上的审判 ...

  •   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命运之轮终于又开始加速;这一次,它带着隆隆轰鸣之声向前滚去,直到打破一切屏障与假象,彻底颠覆一切被压抑着的情感以及被隐藏着的秘密。

      ——————————————

      38年,对于神祗而言,并不慢长,却足够发生很多事:
      狄俄尼索斯从小亚细亚出发,集结雅利安人,征服了整个印度半岛,将葡萄酒文化一路推广至南亚地区,并在那里创立了自己的教派;
      在该隐经历了一场致命的意外后,雅拉蒂娅被迫将才17岁的他重生为血族。300年后,两人由于意见上的分歧而分道扬镳,雅拉蒂娅从此禁止族人将过于年轻的人类转变为他们的后裔;
      赫拉克勒斯完成了12件任务中的最后一件,重获自由,却在不久后再次陷入麻烦[1];
      阿斯克勒庇俄斯则在喀戎的教导下成为了那个时代最出色的医者……

      相比之下,那段时间里的奥林匹斯则风平浪静。但是大家都清楚那往往是麻烦的前兆,无论将发生的事件会是意外或人为。
      果然,不久波塞顿便在神王面前以杀人罪弹劾阿瑞斯,受害者是海王那半神的儿子,哈利罗塞俄斯。

      整个事件的过程很简单,哈利罗塞俄斯试图□□阿尔吉佩,她的父亲阿瑞斯赶来阻止,一怒之下把他炸得连渣都不剩。
      然而波塞顿向神王和阿斯脱利亚指出:阿瑞斯在完全可以轻易阻止哈利罗塞俄斯并将他交由阿斯脱利亚审判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将其杀死,那是以护卫为借口进行的谋杀。

      指控相当严重,而对象又是12主神之一,因此不再交由阿斯脱利亚独立裁决,转而由神王主持的审判团联合定夺。除阿瑞斯和波塞顿外的10位主神[2],联同哈德斯和瑞亚组成了这个审判团。哈德斯的投票权由珀尔塞弗涅代理;阿斯脱利亚则作为顾问旁听。
      审判地被选在雅典卫城西北郊的阿瑞奥帕戈斯,后世那里被称为“阿瑞斯之丘”,一度作为雅典最高刑事法庭所在地。

      ——————————————

      审判于清晨开始,当曙光女神垂下了玫瑰色的手指,阿斯脱利亚于阿瑞奥帕戈斯升起了结界。从外看,山丘被一片浓雾所笼罩;而结界中,一切正沐浴在晨曦中,温暖祥和。倒是临时幻化出的圆形大理石广场显得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广场的一端,审判团的诸神四散而座;另一端,海王与战神各自占据一个角落;中间的大块空地则留给了发言者。

      海洋的主宰满脸怒容,一手直指不远处眼神淡漠、嘴角带着冷笑的男子,声音中带着少有的尖刻:“一直以来,我族依靠血缘联系彼此,它对神族而言是神圣的。正是这种血脉间的共鸣使得我们始终凝聚在一起,即便是在其他神族逐渐分崩离析的年代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禁止屠杀自己的族人,我们将他们化作低等生物,或者直接打入坦塔罗斯,但绝对不在裁决之前;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父亲和祖父被推翻——他们背叛了自己的血脉!哈利罗塞俄斯或许罪有应得,但罪不至死。阿瑞斯的行为或许属于过失杀人,但是杀害同族的事实不可改变!我要求审判团对这种行为予以严惩!”
      当众要求剥夺阿瑞斯作为主神的职权,并且表现得毫无让步的余地,这般恶毒的波塞顿对我而言是极其陌生的,更令我费解。记忆中,他和阿瑞斯少有交集,但彼此尊重,并无交恶。为了一个半神的私生子,一个他不可能在意的私生子,大动干戈,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而他的那番话更是诡异。他真的只是针对阿瑞斯吗?为什么总觉得他其实话中有话呢?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心头纠结难解。然而尚未来得及深思,耳边已传来赫拉的轻嘲。

      “你当然不是在暗示那些半纯种的……东西,应该被视作神族的一员,对吧?”她的语调柔和,在讲到“半纯种”时,有意无意地顿了下,大而妩媚的碧绿眼眸不带任何情绪地轻瞟身边尊贵无比的神祗一眼。
      王者保持着千年不变的似笑非笑,端坐在主位,不动如山。但是我却看见他的左手在无人注意时,几不可查地颤了颤。
      回应神后的是海王的冷笑:“我当然不是在暗示。我在直接表达自己的立场。他们身上流着我们的血,当然也是神族一员!”

      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场面。
      波塞顿与赫拉一向亲近,没想到他们居然也有当场翻脸的时候,而且是在这般微妙的情况下。
      一向极端憎恶丈夫四处留情的赫拉断然不会允许那些私生子得到神族的正式认可,因此她会说那样的话并不奇怪。倒是波塞顿,他到底想要什么,如此迫切,甚至不惜开罪赫拉。

      而众神之后当然被激怒了。
      她一边审视着自己精心修剪过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波塞顿:“所以,我们有‘杂种’这个词……”

      闻言,在场的诸神几乎有一半变了脸色,但真正敢于打断她的却是得墨忒尔:“赫拉!你怎么能那么说话。无论如何,那些人都是我们的后裔。”
      如果过去的赫拉令人敬畏,那么如今的她则是令人心生寒意。没有了锐利的眼神和激烈的脾性,尊贵的矜持变为捉摸不透的讥讽,迫人的气势收敛为一种淡漠的高高在上。在那慢语轻声、从容不迫的姿态下,她比过去更居杀伤力,如同一条游走于草丛间带剧毒的蛇,你永远都不知道她攻击的时间与目标——赫拉,终于变成和神王一般的角色。
      造就这样的她,不知是否为父神所预期的。

      此刻,她转头看向墨忒尔,低低柔柔地笑了一声,道:“诸神当中,我一直以为你会是与我意见统一的那个。这正是当初你选择的依据,不是吗?血缘的纯净。”
      说着,她旁若无人地上下打量着坐在我身边的珀尔塞弗涅,年轻的冥后不由僵直了身子,然后众神之后用所有人都听得间的声音对得墨忒尔说:“看她,拥有奥林匹斯最高贵的血统,多么完美。试想,如果那血管中流动的血液来自于普罗米修斯的那些试验品……”

      “可以了,赫拉!”她再一次被打断。
      自己的劝慰适得其反,得墨忒尔并没有显得很生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别过头去。开口阻止赫拉的反倒是父神。
      神后不以为意地耸肩,以一种嘲讽的口吻回应道:“当然了,陛下。”

      见此暧昧不明的阵仗,阿波罗、赫尔墨斯和我茫然地看了彼此一眼,谁也不能肯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被彻底藐视的珀尔塞弗涅当然不愿善罢甘休,欲反唇相讥,却被雅典娜抢先捂住了嘴:“她正在气头上,算了,别和自己过不去。”
      于是,冥后转而瞪视着我,要我开口。
      我犹豫了一下,却道:“先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换来她难以置信的眼神。
      虽然生气,但她终于还是听从了我们的劝告,忍下了那口气。
      珀尔塞弗涅可能不会相信,我能够理解赫拉的愤恨,因为有一瞬间我的胸腔中翻腾着类似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径自袒护那些微不足道的混血子孙,却让我们那些拥有奥林匹斯最纯正血统的孩子们困境缠身!?
      为什么要这么做?只为了一个半神的女儿,将自己陷入如此困境,值得吗?同样是你的孩子,为何不曾给予雅拉蒂娅同等的保护?那可是我们的女儿啊,拥有神族高贵的血统的女儿啊!

      然而赫拉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在住口前,她丢出了一句更具煽动性的话:“这一切都可笑至极,我们居然为了一个微不足道半神,而对一位奥林匹斯的主神进行审判。而那个所谓的被害者,甚至算不上无辜!”
      她的言词引起了更多争执,我却无心关注,只是凝视着坐在被告席上一动不动的英挺身影,却始终得不到一丝回应——即便在冷笑着向审判团坦诚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即便在坚称自己的行为完全合理时,即便在拒绝进一步为自己辩护时,他都不曾看我一眼……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上我的肩膀,我才恍然回神,对上阿波罗溢满忧虑的金眸。
      然后,我意识到自己适才的愤怒有多么无稽。
      他如果会保护一个半神的孩子,又岂会不想保护雅拉蒂娅。阿波罗不曾给过他机会,因为他要保护我;我不曾给过他机会,因为我这个做母亲的一意孤行,对他隐瞒了一切……是我的行为导致他和阿波罗都别无选择?我既然无法责备阿波罗,又何来理由怨恨他?
      “抱歉。”我安抚地朝阿波罗笑了笑,轻拍他置于我肩上的手,一再向他保证自己没事。他的眼中流露着将信将疑,却没有再说什么。

      我的声音几乎被周身各种各样的辩论所淹没——他们还在为了半神是否该在神族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争吵。
      “这场闹剧还要演多久?如果我还要继续忍受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我会发疯。”耳边传来珀尔塞弗涅咬牙切齿的声音。
      坐在阿波罗身侧的赫尔墨斯吊儿郎当地倾身接话:“问题是,除了她,谁也不想开罪波塞顿;当然更没族人想开罪她。”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是一群软骨头了?”闻言,我冷笑道,“而做为诡辩之神,你这样坐在这里不觉得窝囊吗?”
      “可是,我干嘛要去惹波塞顿?”他一手托腮,不痛不痒地问道。
      “你欠阿瑞斯。”
      “喂,我和他扯平了,而且他也那么说的。”赫尔墨斯压低了声音抗议。
      “你救了他一次,他救了你两次。自己摸摸良心……不生意人的道德。”
      虽然第一次实际上是帮我的忙,不能算,但是赫尔墨斯不需要知道。
      他眯起眼看了我半晌,终于不情愿地妥协:“好,算你狠!”
      真不错,我糊弄了奥林匹斯的首席骗子,应该为此感到自豪。

      再次递给我一个哀怨的眼神,赫尔墨斯扬声道:“阿斯脱利亚女士,奥林匹斯可有相关法律规定我们处罚半神后裔时的尺度?”
      他的话音一落,争执立即转为窃窃私语。

      “没有。”阿斯脱利亚斩钉截铁地回答。

      诸神在赫尔墨斯起身离座的霎那安静下来。
      他先朝神王欠身,得到其首肯后,慢条斯理地行至场地中央,面朝审判团道:“至于凡人,我们更是没有限制了。总是有太多的理由给予惩处,不是吗?说错话,拿错东西,站错位置,勾引错了男人,调戏错了女人,送错了祭品 ……不哪怕是看错了方向,都会遭到灭顶之灾。”
      说完,他朝我和雅典娜挑眉,我们不约而同地回以白眼。他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道:“一如海王陛下所言,没有了神圣的血缘,杀戮是默许的,因为对神的敬畏必须是绝对的。”

      “赫尔墨斯,请讲重点。”父神提醒道。

      “是的,陛下。”
      他侧身渡了几步,然后礼貌地询问海王:“波塞顿陛下,您会如何形容自己与阿瑞斯大人的关系。”

      “点头之交。”

      “也就是说,阿瑞斯大人对您日常的生活、私人喜好并不了解。”

      “应该是这样。”

      “有没有可能,与您亲近的人向他报告您的私人生活?”
      怪异的问题,令诸多神祗脸上露出茫然之色,甚至有人被茶水呛到。

      波塞顿言辞中的不耐愈见强烈:“我倾向于相信自己的朋友中没有那种人。毕竟,你不是其中之一。”

      “那么平日随侍在侧的海洋仙女们呢?”无视海王的讽刺,赫尔墨斯继续穷追不舍。

      “你到底要问什么!?”他终于发火了。

      父神介入道:“我想我们可以确信阿瑞斯对波塞顿的私人情况一无所知。”

      “是的,陛下。”赫尔墨斯不厌其烦地朝神王的方向行礼,然后重新面对波塞顿,“那么陛下您的婚外情呢?”
      没有等到波塞顿或父神发难,他便自行接道:“对不起,我忘了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他不可能知道。所以他也不可能知道陛下的哪个情人什么时候又为陛下诞下多少子女。”
      波塞顿要反驳,却被赫尔墨斯堵截:“也就是说,阿瑞斯大人根本不可能想到过哈利罗塞俄斯的身份。”
      稍作停顿,他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所以,对他来说,他只是回应‘他的女儿’的呼救,惩罚冒犯她的家伙,一个亵渎神祗尊严的凡人。导致一个半神的死亡,是他不可能臆想到的。没有犯罪的企图,没有预见后果的可能,这甚至够不上过失杀人!”
      此言既出,波塞顿瞪视着他,无从反驳。同时,各种议论此起彼伏,赫尔墨斯乘此之际退下。经过我身边时,半真半假地对我耳语:“如果波塞顿迁怒与我,你绝对不许袖手旁观。不然,我死也会拖你一起。”

      “看过这样的好戏,我死得其所。而且……”我半转身子,一手搭上阿波罗的肩膀,仰视赫尔墨斯,无比悠闲地回应,“有福玻斯在,你担心什么?”

      然而,话音未落,波塞顿便扳回一城:“他知不知道,只有他心里清楚。但是请诸位回想他适才的态度。阿瑞斯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歉疚感。很明显,他即便知道哈利罗塞俄斯的身份,也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是一种隐患。正因为他是尊贵的主神,他的言行影响着我族未来的进程。今天他一怒之下杀死一个半神;明天另一名神祗会做一样的事情。要不了多久,我们便会开始为了私人矛盾而自相残杀。到时候,就为时已晚了。所以我要求审判团惩一儆百,防止一切暴力行为发展至无法控制的局面。”
      波塞顿的一席话令我和赫尔墨斯都黑了脸,却是为了不同的原因。

      “这是无稽之谈,他凭什么要对一个□□犯感到歉疚。既然我们从来没有正式承认那些半神为族人,你们根本没有理由对我的兄弟进行审判,更不用说定罪了。”明显隐忍许久的赫斐斯托斯大声斥责道,“我们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里,因为死的是你的儿子。半神或人类根本不是重点。而你,虚伪地讲了一通,根本只是想加害于阿瑞斯。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恰恰相反,我请求审判团忽视他是我儿子的事实。请将他只看作一个拥有一半神族血统的人。然后,慎重考虑一下,如果我们因为偏袒一名位高权重的主神,而任由神族的血液流失,在未来莫说在人类面前的神圣,我们要如何维持神族本身的稳定与公正。”

      “还真能扯,今天我算开了眼界。以前真是小看海王陛下了。”赫尔墨斯的语调中满是跃跃欲试,起身欲再与波塞顿一辩高下,却被我和阿波罗同时拉住。

      “我理解阿瑞斯的行为背后的动机,所以我不打算说什么,但是我正好同意波塞顿的一些观点。”阿波罗用只有我们听得到的音量说,“我的兄弟,如果你只想一逞口舌之快的话,最好不要挑眼下这个场合。”
      前半句是对我说的,后半句则是对赫尔墨斯的劝告。

      “不好意思,兄弟。我正好也有自己的看法……”
      赫尔墨斯的声音中流露出些许愠怒,似是被阿波罗恼了。见此景,我忙抬手制止他说出更多气话:“让我来。”
      他满脸不快,不过还是收了声,双臂于胸前交抱,冷着脸别过头去。
      轻叹了口气,我回头看着阿波罗,收起了玩笑的心情,非常认真地对他说:“波塞顿的观点到底如何,我无所谓。但他千不该、万不该的是用这样的事件来大作文章。”
      他欲反驳,但被我强先一步:“不,和阿瑞斯无关。但是却和某个你们都不曾提到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言罢,我一边继续注视着他,一边高声询问:“可否容我说几句?”
      一切讨论声哑然而止,父神的声音传来:“场地是你的,畅所欲言。”

      看了他最后一眼,我起身行至广场中央,深吸了一口气,回想着审判一开始,由伊黎斯展示的诸多画面,再一次确定自己想要说的话:
      “我们为何在这里?因为哈利罗塞俄斯的死亡。而要决定阿瑞斯大人的行为是否合法,我们需要确定半神是否该被视作神族,等等……
      但是,我们是否忘记了整个事件真正的起因?
      我们为哈利罗塞俄斯说话,我们为半神说话,我们甚至为凡人说话。但是我们似乎忘了另一位当事人,真正的受害者,阿尔吉佩。
      她受到那个男人的侵犯,她试图反击,得到的却是更加残忍的施暴。直到她呼唤其生父的名字,这一恶行才得到制止。”
      我侧过身,指着波塞顿的方向,继续道:“海王陛下坐在这里,声称阿瑞斯大人的行为造成神之血的流失,要求我们维护奥林匹斯血缘的神圣。
      我不禁要问,哈利罗塞俄斯的行为又算什么?他试图玷污一个拥有神族血统的少女,不也是在亵渎神之血?不也应该被处以极刑?
      在整个审判过程中,波塞顿陛下不曾一次以被害者父亲的身份进行申诉,他甚至要求审判团忽略那一事实。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哈利罗塞俄斯的行为是奥林匹斯无法容忍的。他说那样的行为罪不至死。但是,奥林匹斯的极刑恰恰是将罪人打入塔塔罗斯。阿瑞斯大人的所作所为不正是为了维护其血亲的尊严,进而维护奥林匹斯神圣的血缘?
      所以,如果我们真要主持公正,那么请先为那个无辜的女孩着想。然后考虑一下,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维系奥林匹斯的关键。是那蓝色的液体,亦或是我们对自己身处的这个共同体的认可。我们想禁止的到底是神之血的流失,还是对奥林匹斯荣耀的侵害。”
      “而陛下您,”转身直面波塞顿,我注视着他,毫不客气地道:“如果真希望通过惩一儆百维护神族血缘的神圣与奥林匹斯的稳定,是不是应该选择那些真正无辜的受害者呢?比如里昂……”

      我想提及那名被屠杀的无辜朋友,神王却在那一刻打断我:“很好,阿尔忒弥斯。我想大家都懂你的意思了,没必要将话题扯远。坐下吧!”
      面对父神刻意的阻截,我没有加以争辩,只是乖巧地倾身行礼,刻意忽略了坐在另一头的男子,沉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但在入座之前,我还是心有不甘地补充:“另外,就算阿瑞斯不动手,我也会撕了那小子……或者采用某些更有创意的手法。使用暴力不是神族求偶的方式,光那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他以及和他一样的家伙是我的同族。”
      我毫不在意地坐下,很清楚自己最后的一番话又造成一片错愕。同时,我没有忽略波塞顿眼中那夹杂着嘲讽、又类似惋惜的情绪,不对劲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诚恳,条理清晰,很有说服力……然后你那张嘴啊!”珀尔塞弗涅摇头叹道。
      “亲爱的,你不会想知道的。”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同时越过阿波罗,看到赫尔墨斯低着头,肩膀几不可查地轻颤着,憋笑憋得很辛苦;随后,是雅典娜和赫拉两人那不尽相同,但都闪烁不定的目光。赫斐斯托斯远远地朝我颔首,我若无其事地耸肩回应,然后不可避免地看见阿佛罗狄忒那诡异的笑容。对她,我予以彻底的漠视,但是却摆脱不了某些被看透心思的感觉。第一万次地,我告诉自己,我讨厌那名女神,无关她和某某的“过去”,只是原则上讨厌!
      目光回到阿波罗身上,他的眼神也比适才愈加深不可测。
      波塞顿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我无言地向他探询,却一无所获。

      接下来,又有一些意见不一的辩论,但是再也没有大的争执。至少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大家都无意找阿瑞斯麻烦。
      “家丑不可外扬,投票吧。”雅典娜玩笑着道,速战速决的意图相当明显,“虽然我很希望能把某人判罪,但是显然我们更容易得出另一种结论。”

      审判团的裁决需要全数赞同才会有效,我们第一次投票便一致通过:阿瑞斯被罚了一笔赔偿金,此事便告终结。
      一场虎头蛇尾的闹剧。

      ——————————————

      本以为波塞顿不会这么容易便善罢甘休,他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但是,他却平静地离去。
      几个小时后,我在苏尼恩海岬遇见他,一派悠然与高深莫测。我知道他在等我,等我质问他的目的。
      我静默地在他身边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烧酒,望着面前的阿基佩拉戈海(爱琴海),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上一次,和他把酒言欢,是近一千年前的事了。

      “知道吗,你应该庆幸阿波罗采取了那些手段……”他突然说道。
      闻言,我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他。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他也同样看着我,唇边溢着一丝冷笑,一脸的讥讽,“我相信,珀耳修斯和赫拉克勒斯的‘功勋’应该能给你很好的启示。”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若阿波罗不曾派出莱肯,我不可能看清自己唯一的出路,那么便不会有那个协议,我和父亲也不会达成共识,而雅拉蒂娅很可能……落得如无辜的墨杜萨还有里昂•尼米奥斯一样的下场。
      若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我,甚至阿瑞斯的反应只怕都不会有如今这般……理性。
      “对他好一点,我不认为你知道他为你承受了多少。”他的叹息中,流露出淡淡的谴责意味。他很努地压抑自己的不满,可我还是感觉出来了。

      飞快地别过头,我不想让他看见眼中的慌乱——其实,我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但我们需要谈的不是我,而是他。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要我引出那些半神的‘英雄’杀害神族的事。”我轻声道。

      “小月亮,不是所有事都是绕着你展开的。”他轻笑着,从我手中取回酒壶,吊儿郎当地说,“并不一定要是你。任何想要为阿瑞斯辩护的人,只要够聪明,一定不可避免地会想到利用那些所谓的‘英雄事迹’。”

      “然后开罪神王?”

      “他会先行阻止,不是吗?”

      我不解地皱眉,问道:“既然知道事情不会被真正地摆上台面,你这么大动干戈到底有什么好处?”

      波塞顿狠狠地灌了口酒,沉吟片刻后说:“你看,问题是,里昂•尼米奥斯也好,海德拉也好,戈尔贡也好……已经没有人类意识到他们是神族了。他们称我们的那些族人为‘怪物’、‘猛兽’。我们却不能惩罚他们的亵神,因为我们无法强迫他们认可神祗的形象。而杀害他们的英雄,正是巩固奥林匹斯对人类影响的关键……英雄,是一把双刃剑。如今刀刃正向我们贴近,持剑者却毫不在意。”
      他似乎无意再对我多说,站起身,抚平了长袍上的褶皱,语锋一转,道:“不过,小月亮,你说得没错,那小子的确罪有应得……实在是最近发生的事让人火大,迁怒到阿瑞斯头上,算我不对,也算他倒霉……替我转告他,那笔赔偿我不要了。”
      行至悬崖边,他回头莫测高深地朝我笑了笑:“不过,你要小心了,小月亮。我相信他收到我的信息了。”
      语毕,他潇洒地纵身跃下,稳稳地落在海岬下的战车上。一声长喝,雪白的骏马飞窜而出,海王的身影迅速化作浪花,隐没于海天交界处……

      显然,波塞顿借着这次的事件在向神王传达某种讯息,更确切地说是警告。而最后那具语意不明的话,让我联想到不久前雅典娜复杂的眼神——是时候和她谈谈了。

      ============

      注:

      [1]赫拉克勒斯完成12件任务后不久,误杀好友伊费托斯;遵照诸神的旨意,他必须在吕底亚的女王翁法勒处,以奴隶的身份服役一年,作为惩罚。

      [2]主神的席位有12个,分别是:阿波罗,阿尔忒弥斯,阿佛罗狄忒,阿瑞斯,波塞顿,得墨忒尔,赫尔墨斯,赫斐斯托斯,赫拉,赫斯缇娅,雅典娜,宙斯,专门负责奥林匹斯的日常决策;哈德斯由于管辖领域与奥林匹斯毫无关联,所以并不在奥林匹斯主神中列席,但是神族内的重要事务他拥有与主神同等的投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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