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往事（停更）》Alatariel

52、第八章 血的锁枷

　　当我们以某种形式创造出生命，我们为自己加诸了新的责任，我们的生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同时，我们也为自身的自由戴上了锁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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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来，我们需要谈一谈。”
　　众神开始散去时，赫拉却突然要求我单独留下。
　　看在他人眼中，只怕又是我们俩结党营私的证明……
　　想到这里，不由无力地叹气——明明相处得不好啊……
　　虽然不认为会与她有任何共同话题，我依然从善如流地跟着进入内殿。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了很久，才来到神殿深处的一间屋子前。赫拉推开门，立即消失于门后。我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简单的装饰、普通的摆设，这是一间平凡无奇的房间。但是，在关上门后的瞬间，一个无边无际的“领域”自动生成。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唯一的存在是一排望不到尽头的阶梯，勾勒出一座无底的深渊。深吸了口气，我延着向下盘旋的阶梯向领域深处行去……
　　没有了坐标，时间似乎也失去了意义。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迷失在这个空间中时，赫拉的身影赫然在眼前浮现。
　　她背对着我，矗立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久久不发一言。于是，我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地打量，然后再次确定她身上那件黑色的长袍并不适合她。
　　并不是说不美，恰恰相反，虽然没有珀尔塞弗涅甜美外表下的野性，能将黑色穿出一种诱人的魅力；也没有赫卡忒和母亲的那种沉静，黑色能衬托出她们的幽雅神秘；一身黑色的赫拉则自有一种端庄、威严的美感。
　　只是，比起她平日盛装华服下的那种雍容华贵，终究是逊色了。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谁，比她更适合那种至极的张扬与绚丽了……
　　嗯，又走神了。

　　“忒弥斯夫人离开前留给我这面镜子，还有……”她的语调幽远，似在怀念那位早已离开地球的神祗。
　　拉回了逐渐散去的思绪，我耐心地等着下文。
　　她缓缓地抚摸着刻在镜子上的一行用辛坦语所镌刻的文字：“辛特／道斯坦［１］——每位预言者最终的难题。”
　　我自然知道那句话的含义，阿波罗在德尔斐的神庙入口处也以希腊文镌刻着相同的语句［２］。
　　但是，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你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些什么吗？”
　　“提出一些很早以前便该被提出的质疑。”我倔犟地回答，不愿承认适才一直如履薄冰的自己其实是失言了。

　　“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做的后果？”她的语调温和，全然不似平日的高不可攀；一时间，我只觉得怪异无比，“你可以在奥林匹斯开始一场革命，夺回我们逐渐丧失的地位，那的确是许多女神渴望已久的……但是，可曾想过其代价将会是人类对我们的忠诚。”
　　闻言，心中不由一颤：她……是在危言耸听吧？
　　赫拉侧首望向我，面容平静庄严，我竟无法质疑莫说反驳了——这，才是赫拉的真面目吗？不由自主地，我向她走去……
　　“你所选择的时间错了，早了整整４千年。”她说，语调中并无责怪或者幸灾乐祸，听起来更像在陈述某种事实，“无论□□上还是精神上，人类的女子没有我们这般的力量；她们无力为了自身的尊严与权利而战；她们无法跟上你……我们的脚步。男人，则没有这种觉悟。普罗米修斯当初制创造人类时便埋下了隐患，与其说他不懂得女性的构造，不如说他有意如此，而我们遵照神王的意志放任他为所欲为，却忘了警觉他可能带给我们的不利。对此，我难辞其咎。只是，如今要重新开始已是不可能了，我们只有妥协，别无选择。
　　你的革命，太早开始，所带来的将是一场混乱与灾难。若因此而失去人类的信仰，便如同失去了职责与目标，我们的‘消逝’将在所难免。”

　　小心地触摸着镜面上的文字，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不久前的慷慨激昂，在此刻竟显得可笑无比。

　　“很多事，是他们尚不能理解的。于是，人类眼中的诸神，也往往与事实相去甚远。”她朝镜中的我微笑，我却能感觉出其中的苦涩，“所以，当我捍卫自己的婚姻时，他们只看到我的残忍；当你为自己的权利抗争时，他们看到的将是你的言而无信与不贞。他们看不到神祗的挣扎，更不会明白，他们视为理所当然的权利，是压迫之后得来的；他们所膜拜的荣耀，是从我们那里被剥夺去的……”
　　虚像中，两名女子截然不同的容颜上，竟有着相似的痛苦与无奈。
　　“我们赋予人类自由的意志，也注定了无法将自身的价值观强加于他们，只能从旁引导，却必须时刻遵守他们的传统与思维方式——那是为了被人类所信仰，而势必付出代价。”

　　贴着镜面的手募然抽紧，指节泛白；我的嘴唇在颤抖，须用尽气力才能让语调保持平稳：“您的意思是，为了不至‘消逝’而做的一切努力，我们为了生存而赋予自身的职责、目标，结果统统成为了限制我们自由的锁枷！？最终，我们是在以自由交换不朽！？”
　　她没有回答我，不需要回答，我们都知道答案。
　　“阿斯托利亚已将最有力的指控依据送到了你面前，不需要赫斯缇娅或雅典娜的同意，你已有足够的权力把我直接送到神王面前接受审判……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放过我？”我回过头，看着她，有些艰难地问，只觉得自己的骄傲被一层层地剥去——她眼中的……可是怜悯？
　　“没有必要了。”她轻柔地回答我，却击中我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你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作为一名母亲却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子，对你而言便是最大的责罚了；那种愧疚与负罪感将跟随你永生——这便是你选择捍卫理念的代价！”

　　双腿蓦然发软，肩膀却如负山峦般沉重，我一手扶着镜子，徒劳地想以此支撑自己……终究，还是失败了……
　　第一次，在万神之后面前，我屈下了自己的双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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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１］辛特／道斯坦，辛坦语，认识你自己。

　　［２］ΓΝΩΘΙ　ΣΕΑΥΤΟΝ 即 Gnothi Seauton，认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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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1/22/07
感恩节，我也难得遵循传统，感谢所有蹲在这个坑里的同志们，感谢所有帮我修文的姐妹们，感谢伟大的古希腊人让我有一群如此有趣的角色可以摧残、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