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几率》葵葵狗好

79、唱片店

　　利奥波德博物馆这座白色立方体建筑矗在街道旁，棱角分明的外墙像一页翻了一半的书。进门右转无需走多时，就可以看到克里姆特和埃贡席勒的作品，线条的锐气跃然于纸上。

　　周楚宜站在席勒的《自画像》前，目光沉静专注。她向来喜欢席勒的“不体面”，敬重他那种把骨感与悸动摊开给人看的勇气。她轻声说：“他允许人有脆弱、有扭曲、有欲望。看他的作品，会觉得‘做个复杂且不完美的人是被允许的’。”

　　“那我呢？”沈丛一点点头，半玩笑的问，“我复杂吗？”

　　“你复杂得像一团毛线球。”她没抬头，“但你还挺会自己找线头。”

　　他轻笑出声，又很快收住，以免打扰他人。两人继续往前，一点点阅览全部的展品。

　　他带着轻松的语气问：“这里快结束了，我们下面去哪？”像是在扮演尽职尽责的解说员，让观众后期看节目时可以跟上她的节奏。

　　“《爱在》系列的电影取景地，”她迅速把沉浸的情绪收束，“一家历史悠久的小唱片店。”

　　唱片店藏在窄巷子里，墙上贴着电影海报与手写的折扣卡片，货架被分成“爵士/摇滚/本地乐队”等几十个小格。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见到摄像跟随，也只是点头示意，没有多问。

　　沈丛一站在“Experimental”区，手指沿着唱片封套逐一滑过，目光专注。周楚宜则蹲在“Rock”小格前，认真地一张张抽出、查看，封面翻过去又放回，极有耐心。

　　忽然，她停住了动作，指尖在某张黑胶的封套边缘轻轻一顿。她小声吸了口气，将那张唱片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是Sonic Youth 1985年在芝加哥Smart Bar的live录音，封面泛着塑料膜的银白反光，四角尖尖，保存得出奇的好。

　　“天哪……”她难掩惊喜，没忍住轻呼出声，眼神也一下亮了起来，“居然还有这张尖货！”

　　他听见她的声音望过来，只见她把黑胶像稀世珍宝一样抱在怀里，眉眼间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像一条灵活的小鱼绕过各个分区，直接走向柜台去结账。

　　老板扫了一眼唱片，抬头朝她点头，嘴角含笑：“Oh, you have great music taste!”

　　她笑起来，轻轻道谢。

　　谈话间，沈丛一也在爵士区选购好了自己想要的黑胶，Miles Davis的《Ascenseur pour l'échafaud》。那是五十年代他为法国电影配乐的现场录音，封面是让人一眼沉静下来的黑白胶片感。

　　她站在他身旁等他结账，老板抬眼看了眼他选的唱片，又抬头看他们一眼，眉梢轻轻一扬：“You two…couple?”

　　两人不约而同微笑点头。

　　老板也笑了，“I can tell. Your taste matches in an interesting way.” 他指了指唱片，“你们不买热门排行榜上或是当下流行的东西，这样的年轻人不常见。”

　　周楚宜笑得眼睛弯起，和老板讲两人也算是音乐才走到一起。

　　老板熟练的把唱片装进外包装袋，而后问：“赶时间吗？”

　　两人对视一下，同时摇头。

　　“那我想给你们放点东西，我相信你们会喜欢的。”他转身，从高处的一个木柜里取下一张黑胶，封面是两只对称排列的老虎，呈镜像倒置。红色与黑色条纹交织，线条夸张，略带神秘。是Y?N Y?N乐队的黑胶《The Rabbit That Hunts Tigers》。

　　“这是一支荷兰乐队，”老板说着，把唱片小心放上唱机，轻轻放下唱针，“音乐风格融合了迷幻、Funk、Disco以及东南亚特色，具有实验性。”

　　音乐响起的瞬间，空气像被拨开，鼓点轻盈又带着点独到的古老节奏回响。周楚宜提着手中的唱片，不自觉地跟着音乐的节拍点头，轻轻摇晃身体。

　　音乐像一条流动的光，在唱片旋转的轨迹中缓缓展开。旋律带着迷幻色彩，像是从某个热带夜晚的风里吹来的秘密，鼓点轻巧而富有弹性，在空气中留下令人不自主跟随的律动。

　　周楚宜眼神逐渐飘忽，陷入回忆中。其实她之前就知道Y?N Y?N这支乐队，还在芝加哥看过他们的现场演出。不过那时候和沈丛一已经分手，是她自己去看的，键盘手像模特一样又帅又有型，现在的手机里都还留存着照片。

　　沈丛一站到柜台前：“谢谢您推荐，我很喜欢，想要买一张。”

　　离开唱片店时，夜色已经落在维也纳的屋檐与石板路上，灯光被风吹得微微摇曳。两人肩并肩走在窄街上，这样的夜晚像是一对最好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