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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野狼谷的风,像无数把冰冷的剔骨刀,卷着砂石,呼啸着刮过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沟壑。
      谷底弥漫着一股腐朽和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令人作呕。
      我带着林影和两名护卫,沿着险峻的谷壁小心翼翼下行。
      谷底比想象中更宽阔,布满了乱石和枯骨,有动物的,也可能有人的。
      我们搜寻了整整一日,除了几处疑似打斗留下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和一些被野兽啃噬过的残破衣物碎片,一无所获。
      没有尸体,没有活口,只有死寂和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
      希望如同谷底稀薄的空气,一点点流逝。难道那些传闻真是假的?他真的已经……
      “公子,天色将晚,谷中夜间恐有狼群聚集,不宜久留。”林影低声提醒,语气凝重。
      我望着眼前荒凉死寂的景象,心口那股空落落的疼痛再次蔓延开来。
      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这里或许真的只是一处绝地,一个被用来混淆视听的陷阱。
      “撤。”我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
      我们沿着原路返回,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爬上谷顶时,夕阳正将最后一点余晖涂抹在天际,给这片荒原蒙上一层凄艳的血色。
      回灰雁集的路上,气氛压抑。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我闭着眼,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酒馆里那个抱琴人的身影,那双深邃的眼睛。
      真的是他吗?
      如果不是,为何那般巧合?
      如果是,他为何出现在灰雁集?
      野狼谷的线索,是否也与他有关?
      正思忖间,前方带路的护卫突然勒住马匹,低喝道:“公子,有情况!”
      我猛地睁眼。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沙丘后,转出七八个骑马的北漠人,服饰杂乱,但个个眼神凶悍,带着煞气,不像普通牧民或商队,倒像是……马贼?
      或者是,某些势力蓄养的私兵?
      他们呈扇形散开,隐隐堵住了我们回集镇的必经之路。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带着狞笑,目光直接锁定了我。
      “南边的肥羊,留下钱财和货物,饶你们不死!”独眼龙操着生硬的官话喊道。
      林影和两名护卫立刻拔刀出鞘,护在我身前,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我心头一沉。这些人,恐怕不是偶然撞见的马贼。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我。
      是雍王的人?还是北漠新汗王派来清除知情者的?
      “动手!”独眼龙显然没打算多废话,一声令下,七八个悍匪催动马匹,挥舞着弯刀冲杀过来!
      林影三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立刻迎战。刀光剑影,金属碰撞声和怒吼声顿时打破了荒原的寂静。
      对方人数占优,且悍不畏死,一时间竟将林影三人缠住。
      一名悍匪觑准空档,绕过战团,直接策马朝我冲来,手中弯刀带着寒光劈下。
      我虽不擅武艺,但自幼也习过些防身之术,加之反应迅速,猛地一拉缰绳,坐骑嘶鸣着人立而起,险险避过这一刀。
      但那悍匪刀势一转,横削向我腰腹
      眼看避无可避--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速度快得惊人,精准地射穿了那名悍匪持刀的手腕!
      “啊!”悍匪惨叫一声,弯刀脱手掉落。
      我惊魂未定,循着箭矢来处望去。
      只见侧后方一座高大的沙丘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骑马的身影。
      夕阳在他身后勾勒出清晰的剪影,他手持一把硬弓,弓弦犹自震颤。
      又是那个抱琴人!
      不,此刻他手中没有琴,只有弓。
      他依旧穿着那身破旧牧民袍子,头巾裹面,但身姿挺拔如松,拉弓射箭的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凌厉。
      他接连开弓,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射向那些围攻林影他们的悍匪非要害处,却足以让他们失去战斗力或行动受阻。
      箭法精准狠辣,完全是军中高手风范!
      在他的远程支援下,林影三人压力大减,很快扭转战局,将剩余悍匪或击杀或击退。
      独眼龙见势不妙,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沙丘上的身影,招呼一声,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窜。
      荒原上暂时恢复了平静,只留下几具尸体和浓郁的血腥味。
      林影三人收刀,警惕地望向沙丘上的身影。
      我也看着他。
      他策马,缓缓从沙丘上下来,马蹄踏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直到离我们还有十余步远,他才勒住马。
      夕阳的余晖正好照在他身上,虽然头巾依旧遮挡着大半面容,但那露出的眉眼轮廓,在光线下清晰无比。
      是他,萧临。
      我的心跳得如同擂鼓,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
      真的是他!
      他还活着!
      就在我眼前!
      我张了张嘴,想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千般委屈,万般思念,在这一刻汹涌澎湃,几乎要将我淹没。
      他也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愧疚,有隐忍,还有一丝……近乡情怯般的忐忑。
      他的目光细细描摹着我的脸,仿佛要将这数月的分离都看回来。
      我们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默默对视着。风卷起他的袍角和我的衣摆,猎猎作响。
      良久,他先开了口,声音依旧是那般刻意伪装的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事吧?”
      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的泪闸。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淌,带着所有的恐惧、等待和失而复得的委屈。
      他看到我的眼泪,明显慌了神,下意识策马想要靠近,却又硬生生停住,握缰绳的手背青筋凸起,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你……”他声音更哑了,“别哭……”
      我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这里不安全,那些马贼可能还有同伙。
      我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却还是带着哽咽:“……野狼谷,没有你。”
      他眸光一暗,点了点头,低声道:“是个幌子。我……不能留在容易找到的地方。”
      果然。那些传闻,那些线索,都是烟雾。
      “你的伤……”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宽大的袍子遮掩下,不知藏着多少伤痕。
      “无碍。”他避重就轻,语气急促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快回集镇。最近……不太平。”
      他……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那你呢?”我急切地问,“你不跟我一起走?”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决绝:“我还不能。有人……在找我。跟我在一起,太危险。”
      是雍王的人?还是北漠新汗王的人?
      我看着他孤身一人,隐姓埋名,躲藏在这危机四伏的荒原,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如今却……
      “我必须知道,”我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封降书,是不是萧玦搞的鬼?你为什么不回来?”
      萧景湛看着我通红的眼眶和执拗的眼神,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抬起手,极其缓慢地,扯下了遮面的头巾。
      风沙磨砺过的脸庞,瘦削了许多,线条更加硬朗,唇色也有些苍白。但那双眉眼,那挺直的鼻梁,确确实实是我的萧景湛。
      只是,在他左侧眉骨上方,多了一道新鲜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疤痕,为他平添了几分戾气和脆弱交织的矛盾感。
      “是萧玦。”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原本的低沉,虽然依旧带着沙哑,却是我熟悉的那个语调,“他与北漠大皇子早有勾结。我中的伏击,军报被截,都是他的手笔。那封降书,是模仿我笔迹的赝品。”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他证实,我的心还是狠狠一揪。
      “我跳下野狼谷,侥幸未死,被……一伙不想看到北漠大皇子上位、也不满新汗王过河拆桥的势力所救。”他言简意赅,省略了中间的凶险,“我暂时不能回去。南朝境内,萧玦耳目众多,我若现身,必遭毒手。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南朝的方向,带着冷冽的杀意:“我要找到确凿证据,将萧玦和他的党羽,连根拔起。否则,即便回去,也是危机四伏。”
      原来如此。
      他不是不回来,是不能回来,是在等待时机,积蓄力量,准备雷霆反击。
      而我,却误会了他,甚至差点……
      愧疚和心疼再次涌上心头。
      “对不起……”我低声道,“我差点信了……”
      他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我吸进去的情感:“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让你担心了。”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太过滚烫,让我有些无所适从,脸颊微微发烫。
      我移开视线,看向他眉骨的伤疤:“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皮外伤。”他抬手,似乎想碰碰那道疤痕,又放下,语气故作轻松,“比不得你当年在我书房划的那一刀。”
      他竟还记得我手腕上那道早已愈合的疤。还用它来开玩笑。
      我心口一暖,又酸又涩。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林影在一旁低声提醒,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萧景湛也收敛了神色,重新将头巾裹好,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微言,听我的,立刻回南朝。京城……还需要你。萧玦的动作会越来越大,你要保全自己,也要……帮我看着朝堂。”
      “我不走。”
      我迎上他的目光,斩钉截铁,“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他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选择:“这里太危险!”
      “你能待,我就能待。”我毫不退让,“林家暗线的力量,比你想象的更大。
      我能帮你查萧玦通敌的证据,能帮你联络北漠内部反对新汗王的势力。你自己一个人,太慢,也太危险。”
      他看着我,眼神剧烈挣扎着。理智告诉他应该让我离开,但情感上……
      数月来的孤军奋战、生死一线,或许早已让他疲惫不堪,内心深处渴望着一个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臂膀。
      最终,他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暖意:“你……总是这么倔。”
      这便是同意了。
      我心中一定,上前一步,将一直紧紧攥在掌心的那枚白子,塞进他手里。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刻着【临】字的棋子,指尖微微颤抖,随即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次,”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许再一个人扛。”
      他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落入了星辰。
      他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又坚定: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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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完结撒花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