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烛》寒风月影

6、命运的旋律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好过，我要不断的适应他，他也要更艰难的适应我。谭俊对我说过“今后我的身边有了笑笑，出门的时候就不用带盲杖了，因为你就是我的眼。我会完完全全的信任你，和你一路走下去。”
　　每当想起这句话我的心都暖暖的，仿佛是生命与生命的交托。可惜没能如他所托，起初的我并不称职。还记得有一次逛街，本来握得紧紧的手因为被街边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而挣脱。我捧着那个毛绒玩具爱不释手，却丝毫没有想起身边的他。再当我搜索他的身影时那个高大的身躯已经被人流挤到几米开外的角落。我赶忙过去拉住他的手，感觉他微微颤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松开牵着你的手。”我自责的说道。
　　“没关系，这不是回来了吗。笑笑在哪里离开我，我就在哪里等。”他双手放在我的肩上。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放松警惕。任凭这花花世界多么引人注目，我都只关注身边的他。
　　“笑笑，我不想每天和你分开，你搬到我家里来住吧。”靠在沙发里的谭俊吻着我的额头。
　　“好的，你等我回去收拾下东西。把我的家当拿过来。”我微笑的看着那英俊的面容。
　　回到家里准备时才发现，女人真是麻烦，零七八碎的东西太多。整整折腾了一个小时才算把必备的物品搬了过去。我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当成了家里的女主人，从新布置起这个简单的家。
　　谭俊的任务便是每天学习习惯家里的变化，笑笑的物品，自己的物品，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我注意到他家有一扇门是锁着的，便好奇地问：“俊，这扇门为什么是锁这的？”
　　“其实锁上的不是门，是那些尘封的回忆。”谭俊微微叹气，摸索着拿出一把钥匙，慢慢地打开了那扇门。
　　屋子里面空旷如野，令人目眩的是两台华丽的钢琴。“你会弹琴？”我吃了一惊。
　　“会，并且弹得很棒。”他自豪地说。
　　他数着走了五步，不用摸索就坐到了钢琴前。谭俊的背影似乎让时空都凝固了，他缓缓地抬起手来颤抖地摸索着每一个琴键。
　　当，他的食指用力地按了一下，随后，断断续续的叮当声敲击这我的耳膜。身体舞动，一曲《星空》拉开了序幕。
　　曲调婉转悠扬，时而清脆，时而震撼，似乎在向我诉说一个星空的故事：
　　亲爱的，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这个夜晚，让我陪伴在你的身边，陪你仰望这浩渺的星空。请你随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有一颗流星，它划破深邃的夜空，承载着所有的梦，飞向天际。请你抬头看看这无边的苍穹，上面镶嵌了点点繁星。它们时而幽暗，像你幼年时那些抹不掉的伤痛，时而光明，璀璨得如同你清澈的明眸。快看，还有一些在向你招手，你忘了吗，它们是你童年的好友，你曾经望着它们开怀地笑。这满天的繁星就如我们点滴记忆，无论是存在的还是已经消亡的，它们都在天空深藏。当你孤独寂寞时，便把它们点亮，它们始终都会陪伴在你身旁。所以亲爱的，渺小的我们不要害怕，每个人都有他必经的过程，只要你有心，将这点点滴滴嵌入星空，这首曲子会永远为你弹唱。它能带你回到每一寸不舍的时光… …
　　我听得入了神，丝毫没有注意到洒了满脸的夕阳。忽地曲风一转又上演了一曲《梦中的婚礼》，优美的乐声仿佛是我心底的涓涓细流，诉说着主人公的情愫。那深情的意味让我无比动容。抬起眼，我突然发现，坐在我面前的背影，不再是一个折了翼的天使，钢琴为他插上了雪白的翅膀，音乐带他进入了色彩缤纷的世界。那鲜花绿树间坐着的，是一个眼眸清澈动人的王子，他向我伸出手，把我拉到了美丽的童话世界。我心中呼唤着，亲爱的，你真的可以看到了。我感动着，流着泪。
　　是的，这个世界，就如你所描述。钢琴是你的眼，你用琴声看出了这个繁华的世界。你在引导我去看火红色和翠绿色，叫我去听流水声和落叶声。我的王子，你可知，我已深深地爱上了你。
　　琴声渐渐暗淡，他背对着我说道：“笑笑，我曾为你写过一首歌。我唱给你听。”
　　曲调响起，我的心随之颤抖，那美妙而哀伤的音乐多么熟悉。那晚传来的琴声，原来是他为我谱的曲。这次听到了歌词，才更加理解了歌曲的意境：
　　在我的居所旁，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我曾听过她的声音，触碰过她温柔的手心。是她在我心中点燃了一把火，烧得我脸颊滚烫。
　　我听得到她做饭的声音，听得到她甜美地歌唱。我却不曾告诉她多想摸摸她的脸颊，多想知道她娇美的容颜。
　　亲爱的姑娘，我多想让你带我走出这黑暗的世界，可我害怕为你徒添忧伤。
　　我不能陪你看日出，不能陪你看海，不能为你做那些浪漫的事。
　　所以不管我多么无助，多么哀伤，
　　我情愿你只是楼下的姑娘，每日听你甜美地歌唱。
　　泪水再一次撞击出我的眼角膜，滚落在光滑的地板上，碎裂成醉人的花朵。室内渐渐安静下去，美丽的音乐不复。丢了翅膀的王子开始摸索：“笑笑，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隔了好一会，我才从梦境中回到现实，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我在这，我听到了你优美的琴声。”
　　谭俊欣慰地笑了：“真好，你在身边。一切都不是梦。”
　　晚上我躺在他的怀里问：“你如何弹得一手好钢琴？”
　　“这是我的天赋。”他淡淡的说。
　　“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好吗？”我好奇地问。
　　“往事不堪回首，你想听什么？”他问
　　“你的家庭，你的父母。”我试探的说。
　　“自小我就崇拜我的妈妈，她用钢琴诠释音乐和心灵，那时候我天天拉着她的手粘着她教我。因为我非常想像妈妈一样弹出优美的曲子，把自己陶醉在其中。”他紧紧的抱着我。
　　“你的妈妈事钢琴家？”我相信只有钢琴家的儿子才会弹出这样动人的曲子。
　　“嗯，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他回忆道。
　　“那她现在呢，去世了是吗？”我不安的问道，上次听他说了一次，可我多想知道这不是真的。
　　“是的，她去世了。在去年冬季，因为身患重病，离开了我。妈妈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疼爱我，就算有大型的演出也不会忘记给我打个电话。每次回来看我都给我带礼物，每当我失意时她都会在身边鼓励我，安慰我。在我心中，她就如一个女神，一个谁都替代不了的位子。自从她去世之后，我就害怕想起以前的回忆，那是痛彻心扉的过往。所以我把她用过的钢琴锁起来，我无法一个人去回忆那些经历，我怕我会支持不住。”顿了顿：“直到我遇见了你，你的温柔让我无比动容，我开始紧张害怕，那一夜，我把你从家里赶走，心如刀绞。于是我悄悄地打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弹奏自己的曲子，我的心里呼喊着，如果妈妈在天有灵，请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谭俊的声音哽咽了，像一个伤了心的孩子。
　　“爸爸呢，你的爸爸在哪？”他没有了妈妈，应该还有爸爸呀。
　　“爸爸，我对爸爸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妈妈对我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得病去世了。妈妈说爸爸比她年长二十岁，曾经是她大学的音乐老师。妈妈年轻时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了爸爸，可惜爸爸没有陪她几年就生病去世了。只是妈妈没有后悔过，她说能够拥有爸爸，哪怕只有一刻，她也心满意足了。”他的睫毛动了动，坚信妈妈的话。
　　听了这个故事我的心里波澜起伏，那些只有小说里才上演的剧情怎就无情地发生在他的身上。“那你的眼睛怎么会看不到了呢？”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或许你觉得奇怪，但我早已习惯。我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失明了。这是我的命，妈妈带着我寻医问药，可是医生的回答总是让我们的心沉落到谷底。我接受了这一辈子都必须生活在黑暗中的事实。”他微微叹了口气：“笑笑，颜色对我来说永远是个迷，我唯一能够辨认的颜色就是黑色，但我看来它只是一个恐怖的颜色，它带给我不安和忧伤。我没办法体会到红色，我想它是暖的；我没办法体会到蓝色，我想它是冷的。只是笑笑，我注定一生都看不到你的样子，看不到你微笑时的嘴角，这是我最大的遗憾。”
　　“亲爱的，虽然你看不到这个世界，但我确信你可以感受到这个世界。因为听了你的琴声，我发觉你感受到的世界比很多明眼人都真切。人的命运就像一首曲子，当他一出世的时候就被奠定了基调。但不论是A大调还是C大调，不论是快乐还是忧伤，它都可以谱写出优美的乐章。你是生活在黑暗里，但你有机会感受到很多人感受不到的东西。”我深情款款，诉说我的心声。
　　“笑笑，有了你是我最大的幸福。以后你就是我的眼，你可以帮我来看这个美妙的世界。握着你的手，我再不怕这无边的黑暗与孤独。”他低下头吻我的脸，我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就这样，两个人抱在一起感受着炙热的温度。
　　好吧，一些看不见，摸不到的伤与痛，就让我陪你共同承受。人这短短一生，寻到真爱，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