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命香》云过倚兰亭

20、香成孽生

　　第三次制香的日子，在一个阴沉的午后到来。

　　所需的材料早已被整齐地送进别墅地下室改造成的、设备齐全的制香工作间里。这里比“尘香阁”后堂的工作间奢华百倍，但安润柯却只觉得冰冷窒息。

　　罗恣亲自来了，他坐在工作间外的监控室里，通过巨大的单向玻璃墙，沉默地注视着里面的安润柯。陈默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安润柯知道罗恣就在外面看着，那种被当成实验室小白鼠的感觉让他如芒在背。但他别无选择。

　　重复着繁琐而痛苦的步骤，研磨、调配、融合……当银刀再次划破指尖，鲜红的血液滴入玉臼时，安润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放血，都像是在切割自己的生命。

　　工作间内的灯光似乎比平时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香灵早早地就出现了。它悬浮在房间的角落，这一次，它的形态凝实得几乎像一个半透明的白色幽灵，模糊的五官轮廓似乎更清晰了一些，能隐约看到类似眼睛和嘴巴的凹陷。它安静得出奇，只是“注视”着安润柯的每一个动作，尤其是他对血液的处理，表现出极大的关注。

　　安润柯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一种近乎“饥渴”的期待。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血引融合步骤。

　　当蕴含着安润柯生命精华的血液与所有香粉混合的瞬间——

　　“轰！”

　　一股远比前两次更加强大的能量波动猛地爆发开来！工作间内无风自动，摆放整齐的工具微微震颤，发出细碎的嗡鸣！瑰丽而妖异的光华冲天而起，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光怪陆离！

　　香灵发出一阵无声的、却能让安润柯灵魂都感到震颤的尖啸，猛地扑向了那团能量核心！

　　它不再是围绕吸收，而是仿佛要彻底融入其中！它的形体在接触到光华的瞬间变得扭曲、拉长，疯狂地吞噬着精纯的香力！

　　安润柯被这股强大的能量冲击得连连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稳住身形。他惊骇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香灵的形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凝实！它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几乎要冻结空气！那模糊的五官剧烈地扭曲着，仿佛在经历极大的痛苦，又像是在体验极致的愉悦！

　　监控室内的罗恣也猛地站起身，震惊地看着单向玻璃后那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景象！他虽然看不到香灵，却能清晰地看到工具的震颤、异样的光华，以及安润柯那见鬼般的表情！

　　“怎么回事？！”罗恣厉声问旁边的陈默。

　　陈默也是一脸骇然：“不……不知道！能量探测器读数爆表了！这……这根本不可能！”

　　就在这时，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疯狂吞噬香力的香灵，似乎能量饱和到了极限，它猛地发出一股强大的、无形的精神冲击！

　　“哐当！哗啦——！”

　　工作间内，所有玻璃器皿瞬间爆碎！摆放材料的架子轰然倒塌！墙壁上挂着的工具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

　　安润柯被这股冲击波震得耳膜嗡鸣，头晕目眩！

　　而监控室的单向玻璃墙，也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表面上竟然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罗恣和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一步！

　　“安润柯！”罗恣对着通话器低吼，“里面发生了什么？！”

　　安润柯哪里还顾得上回答他！他死死地盯着香灵的方向！

　　只见那香灵在爆发之后，形体渐渐稳定下来。它变得更加凝实了，周身缭绕着淡淡的、肉眼几乎可见的白色雾气，散发出的威压和冰冷感远超之前！它那模糊的五官，似乎永久地定格在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诡异表情上！

　　它缓缓地“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一种自主的“意识”，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先是“看”向了单向玻璃后的罗恣！

　　罗恣猛地感到一股寒意穿透灵魂，仿佛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盯上了，让他瞬间毛骨悚然！

　　然后，香灵又缓缓地“看”向了瘫坐在墙角的安润柯。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贪婪，有依恋，有好奇……还有一种，仿佛初生婴儿般的、纯粹的冰冷。

　　它缓缓地飘向安润柯，伸出了那只更加凝实的、雾气缭绕的“手”。

　　安润柯惊恐地看着它靠近，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那只冰冷的手，虚虚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没有实质触感，但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庞大的信息流和情绪洪流，瞬间冲入了安润柯的脑海！

　　这一次，不仅仅是罗恣的记忆碎片，更多了许多混乱的、属于香灵自身的、刚刚形成的“意识”碎片！

　　以及对生命极致的渴望……
　　对安润柯血液和异香的疯狂迷恋……
　　还有一丝……对罗恣这个“宿主”的……微弱“排斥”？

　　安润柯承受不住这庞大的信息冲击，眼前一黑，鲜血从他口鼻中缓缓溢出，再次失去了意识。

　　在他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直接响在脑海里的、冰冷的呢喃：

　　“香……我的……不能……伤害……”

　　工作间内，一片狼藉。
　　香灵悬浮在昏迷的安润柯上方，周身雾气缭绕，诡谲而强大。
　　监控室外，罗恣脸色铁青，看着布满裂痕的玻璃和里面诡异的景象，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超出掌控的、真正的惊疑和骇然。

　　这一次制香，成功地延续了他的生命。
　　却也催生出了……一个真正的、无人能料的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