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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啊?抱歉,认错了。 ...

  •   午后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陶须身上。

      他几乎是把自己“砸”进被窝的,动作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决绝。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毒辣的日头,只在边缘缝隙处漏进几缕带着灼热温度的金线,斜斜地切割着昏暗的房间。

      窗外,几只不知疲倦的夏蝉正声嘶力竭地鸣叫着,单调而悠长,这声音非但没有驱散睡意,反而像最古老的催眠曲,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意识边缘。

      他感觉自己不是入睡,而是直直地坠入了一个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梦的混沌深渊,身体和灵魂都在急速下沉,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黑暗泥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一种极其模糊、却带着尖锐刺痛感的直觉,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穿了这片厚重的混沌。

      那并非清晰的铃声或人声,更像是生物钟在绝望边缘拉响的无声警报。

      陶须猛地睁开双眼!

      房间里依旧昏暗,但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柱,颜色似乎更深沉了一些,带着一种午后特有的、慵懒又危险的灼热感。心脏毫无征兆地“咯噔”一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起来。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坏了!”一个无声的呐喊在脑中炸开。

      他几乎是滚下床的,手脚并用,拖鞋都只趿拉了一只,另一只脚光着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也浑然不觉。

      像一颗被点燃引信的炮仗,他“砰”地一声撞开卧室门,冲进了客厅。

      客厅里空无一人,一片死寂。电视机黑着屏,餐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水壶在保温底座上发出极其微弱的
      “嗡嗡”声,更衬得这安静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的目光,像受惊的兔子,带着不顾一切的恐慌,瞬间弹射出去,死死钉在墙壁上那个巨大的、圆形的、红木边框的时钟上!

      我靠!怎么TMD一点三十五了!

      那鲜红的秒针,正不紧不慢、却带着致命节奏地划过“7”的位置,朝着“8”前进!

      心脏骤然缩紧!

      仿佛被一只刚从冰窖里伸出来的、湿冷的手死死攥住,然后狠狠一捏!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留下彻骨的寒意和一片空白的大脑。

      下午两点上课!班主任见老师,那个以严厉和“铁腕”著称的青年女人,开学第一天就定下的铁律,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烫进他的意识里:两点五十五分前进教室算迟到!迟到者,门口罚站一节课!外加一千字检讨!

      “妈!姐!”他下意识地嘶吼出声,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无法掩饰的恐慌。

      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撞在墙壁上,又无力地弹回来,最终消散在寂静里。回应他的,只有墙上时钟那令人心焦的“滴答”声。

      他猛地想起来,中午吃饭时,老妈好像提过一嘴,下午要送老姐去街上的学校……她们早就走了!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困倦和懵懂。

      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冰窟窿,又像被架在火上烤!脑子“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完了!彻底完了!”

      他像一颗被彻底点燃、即将爆炸的炮弹,猛地转身冲向洗手间!

      冰凉的自来水被他用双手狠狠掬起,带着刺骨的寒意,毫不留情地劈头盖脸泼在脸上、额头上、后颈上!

      水花四溅,打湿了前襟的校服,冰冷的刺激让他浑身一激灵,倒抽一口冷气,混沌得像一团浆糊的大脑被这股粗暴的寒意强行冲刷,瞬间清醒了几分。

      “完了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他胡乱地用湿漉漉的手背抹着脸,水珠顺着下巴、脖颈不断滴落,也顾不上擦。

      视线慌乱地扫过客厅沙发——中午随手扔在那里的几本书本可怜兮兮地躺在那里。

      是数学还是英语?

      他根本来不及分辨!书包?还在卧室里!回去拿?绝对来不及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咬牙,冲过去一把抓起那几本卷了边的书,也顾不上理整齐,胡乱卷在一起,像抱着救命稻草,转身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家门!

      午后的阳光,不再是清晨的温柔或傍晚的绚丽,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白炽,像烧融的锡水,毫不留情地倾倒下来,狠狠砸在滚烫的水泥路面上。

      空气被晒得扭曲蒸腾,视野里的一切都晃动着模糊的热浪。

      行道树蔫头耷脑,叶子边缘微微卷曲,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只有树上的知了,仿佛在用生命进行最后的狂欢,声嘶力竭地鸣叫着,那单调而高亢的“知了——知了——”声。

      钻进耳朵里,像无数根细针在扎,非但不能带来丝毫凉意,反而让人更加心浮气躁,加剧了那份火烧火燎的紧迫感。

      陶须撒开腿,用尽全身力气狂奔!校服宽大的衣襟被迎面而来的风鼓起,像一张小小的帆,又瞬间被风压扁贴在身上。

      额角、鬓边瞬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刚冒出来就被奔跑带起的疾风吹凉,留下一道道黏腻冰冷的痕迹。

      他感觉肺部像破旧的风箱在剧烈拉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喉咙干得像要裂开,每一次吞咽都困难无比。

      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腿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驱动着身体:跑!快跑!绝对不能迟到!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如牛喘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

      汗水迷蒙了双眼,他只能眯着眼,凭借着对这条上学路的肌肉记忆向前冲。

      跑到离家大约一半路程的那个熟悉的三岔路口时,前方不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猛地撞进了他模糊的视线——
      瘦高的个子,微微晃动的走路姿势,最扎眼的是那件深蓝色的、胸口印着某个篮球明星logo的T恤!

      是刘毅!

      一股巨大的、近乎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
      太好了!简直是天无绝人之路!刘毅居然也“迟到”了!

      这简直是分担了他一半的罪恶感和压力!有伴了!

      路上有人一起承担这份狼狈和恐慌了!

      他甚至荒谬地觉得,只要有人一起迟到,班主任的怒火也许就不会只烧到他一个人头上。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像给他疲惫不堪的身体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他顾不上肺部的灼痛和喉咙的干渴,一边奋力加速冲刺,一边扯开已经沙哑的嗓子,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气息,朝着那个背影声嘶力竭地喊道:

      “刘毅!刘毅!等等我!快跑啊!要迟到了——!!”

      那声音在空旷炎热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前方那个身影闻声明显顿了一下,带着几分疑惑,缓缓地转过身来。

      陶须脸上的笑容,那混合着狂喜、庆幸和找到组织的激动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开来,就在看清对方脸孔的瞬间,如同被速冻般彻底僵死在脸上!

      玛德,那不是刘毅!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青春期特有的几颗红痘、此刻正布满茫然和不悦的男生的脸!

      对方皱着眉头,眼神里充满了“这人谁啊?神经病吧?”的疑惑和被打扰的不爽,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冲出来、满头大汗、气喘如牛、还对着自己乱喊名字的陌生人。

      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带着一丝戒备。

      陶须的脸“腾”地一下,从脖子根一直红到了耳尖!

      滚烫!

      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扎中!巨大的尴尬和羞耻感像一桶零下几十度的冰水混合物,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把他刚才那点可怜的、如同肥皂泡般的狂喜瞬间浇灭,冻得他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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