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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像个人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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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短暂的、不经意的肢体接触,仿佛在陶须本就波澜起伏的内心投下了一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随之而来的几天,他彻底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萎靡状态。
那瞬间的触感,冰凉校服布料下隐约感知的纤细骨骼,以及她回头时自己那狼狈不堪的逃窜……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一遍又一遍,折磨着他敏感的神经。他一方面沉溺于那转瞬即逝的、带着微电流般的接触感,另一方面又深深唾弃着自己当时的表现。
“懦夫!”“废物!”他在心里无声地咒骂自己。
连一次偶然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要变好”?还奢望什么“配得上”?
这种强烈的自我否定,混合着那份无法宣之于众、却又无比炽热的情感,像两条相互纠缠的藤蔓,紧紧勒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即使强迫自己坐在书桌前,目光也常常失去焦点,涣散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脑海里全是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
课堂上,他更加无法集中精神。老师的讲课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一种名为“王秀霞”的,无药可医的怪病。
这种状态自然影响到了他的一切活动,包括他曾经颇为热衷、也能让他暂时忘却烦恼的乒乓球。
这天下午课外活动,被张旭、王子豪和金仁杰连拉带拽地拖到了乒乓球室。
往常,这里是陶须发泄精力的地方,凌厉的扣杀和快速的移动能让他找回一些虚拟世界里的掌控感。
但今天,他握着球拍,却感觉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陶须,你昨晚偷牛去了?脚步这么沉!”张旭一个轻巧的吊球,陶须反应慢了半拍,球在案子上弹了一下,无力地飞了过去,被守在前场的王子豪一板打死。
“就是,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儿,跟被哪个女鬼勾了魂似的!”王子豪咧着嘴笑道,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
金仁杰推了推眼镜,比较厚道,没跟着调侃,但也关切地问了句:“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陶须张了张嘴,想扯个理由解释,比如没睡好,或者有点感冒,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含糊的“嗯”,算是默认了金仁杰的说法。
他难道能说,自己是因为一个女孩,因为一次手臂的偶然触碰,就变成了这副软脚虾的模样吗?那会被他们笑话死。
接下来的几局,他打得更是漏洞百出。
该发力的时候手腕发软,该防守的时候脚步迟滞,精神根本无法集中,眼神时不时就飘向了窗外,似乎在追寻着什么不存在的幻影。
“喂!陶须!认真点啊!”张旭又是一个势大力沉的抽杀,直接钉在了陶须的反手位,而他竟然连拍子都没来得及伸过去。
“不打了不打了!”王子豪把球拍往案子上一扔,夸张地叹了口气,“跟个梦游的人打球真没劲!陶须,你这状态,别说我们仨,来个女生估计都能把你打趴下!”
“女生”两个字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陶须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
他的脸瞬间涨红了,一种混合着羞耻和被说中心事的恼怒涌了上来。
他想反驳,想证明自己不是那么软弱,可身体的无力感和精神的涣散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猛地将球拍拍在案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我不舒服!不打了!”他几乎是低吼出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乒乓球室,留下张旭三人面面相觑。
“他怎么了?吃枪药了?”王子豪莫名其妙。
张旭皱皱眉:“可能真遇到什么事了吧?感觉他这几天都不对劲。”
金仁杰点点头:“嗯,以前打游戏上头都没这样过……感觉像是,心里有事。”
逃离了乒乓球室的喧闹,陶须一个人跑到教学楼的天台上。
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他发烫的脸颊和混乱的头脑。
他双手撑着栏杆,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王子豪那句“来个女生估计都能把你打趴下”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虽然是无心的玩笑,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此刻最不堪的模样——为了一个甚至没敢正眼瞧过的女孩,失魂落魄,连最喜欢的运动都打得一塌糊涂,软弱得像个笑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对着楼下渺小的景物,喃喃自语。
可是,决心易下,心魔难除。
那份悸动,那份关注,早已如同呼吸一般自然,不受理智的控制。
他依然会在走进教室时第一眼寻找她的身影,依然会用余光贪婪地捕捉她的一切,依然会在任何男生与她有正常交流时,心里泛起隐秘的酸涩。
那只受惊的兔子,似乎在他心里安了家,并且时不时就要疯狂地蹦跶一番。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放学铃声响起。
陶须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目光习惯性地瞥向王秀霞的座位。
她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和同桌女生低声说着什么,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投入湖面的月光,清冷而动人。陶须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速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坐在王秀霞斜后方的一个男生——学习委员李航,拿着一本习题集走了过去,俯身指着上面的某一道题,似乎在向她请教。
李航成绩优异,待人温和,在班里人缘很好。
此刻,他微微低着头,耐心地讲解着,而王秀霞也侧耳倾听,偶尔点点头。
这一幕,在任何人看来都再正常不过的同学交流,落在陶须眼里,却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他的瞳孔。
一股莫名的、强烈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是嫉妒?是自卑?还是一种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他说不清。
他只感觉血液“嗡”地一下冲上了头顶,胸口闷得发痛。
李航那专注的神情,王秀霞那安静倾听的姿态,都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窒息。
他猛地低下头,胡乱地将剩下的书本塞进书包,拉链因为用力过猛而卡住,他暴躁地扯了几下,几乎要把拉链拽坏。
然后,他腾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附近几个同学侧目。
他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顾不上。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心烦意乱的现场。
他几乎是冲出了教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急促而慌乱。
回到家,母亲看到他脸色铁青、呼吸急促的样子,吓了一跳。
“雨齐,你怎么了?跟同学吵架了?”母亲担忧地问。
陶须猛地甩开母亲试图探他额头的手,声音生硬地说:“没事!别管我!”说完,径直冲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甩上了门,将母亲的惊愕和担忧隔绝在外。
他背靠着房门,滑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那股无名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
他恨李航可以那么自然地靠近她,恨自己连看一眼都心惊胆战,更恨这份让他变得如此陌生、如此不堪的情感!
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疯了。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传来母亲小心翼翼的声音:“雨齐,出来吃饭吧,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声道:“……知道了,妈。你和姐姐先吃,我一会就到。”
晚饭时,他沉默寡言,机械地扒着饭。母亲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给他夹菜。
回到房间,他再次拿出了那个写满秘密的笔记本。
他看着上面凌乱的、宣泄式的字句,目光最后停留在那力透纸背的“必须变好!”上。
今天的失控,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他。
仅仅是沉溺于这种混乱的心绪,自我折磨,甚至将负面情绪发泄到关心自己的人身上,这根本不是“变好”,这是在堕入更深的泥潭。
他盯着那四个字,眼神渐渐由迷茫、痛苦,转为一种带着狠劲的坚定。
是的,必须变好!
他拿起笔,在新的一页,用力写道:
“失控,是废物才会做的事。”
“嫉妒,是无能者的愤怒。”
“从明天起,集中精神!学习!锻炼!戒断!”
“像个人样!”
字迹依旧潦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