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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数学老师的嘲笑 ...

  •   林老师那句“翻倍”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彻底铐住了陶须的四肢百骸。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王秀霞从教室后面挪回座位,周围的同学投来各种目光——同情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像针一样扎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早自习下课的那点短暂喧嚣,与他彻底无关,他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

      接下来的几节课,语文、数学、历史……老师讲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脑子里反复盘旋的只有“翻倍”这两个字,以及张胖子那句谶语般的“还不知道抄多少遍”。

      原本或许只是十遍、二十遍,这一翻倍,就成了二十遍、四十遍……一想到那密密麻麻、需要重复书写无数遍的英文单词和中文释义,他就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手指关节也仿佛提前开始酸痛。

      课间,张胖子凑过来,带着几分“我早说过”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须哥,节哀啊。林老师这次看来是真火了。”

      陶须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蔫蔫地趴在桌子上。

      王秀霞则在一旁红着眼眶,用力地擤着鼻涕,小声咒骂着林老师“变态”、“老巫婆”。

      终于熬到了放学铃声响起。

      对于大多数同学来说,这铃声意味着解放和欢愉,对于陶须和王秀霞,以及另外两个同样不幸被抽查到却没背出来的同学来说,却意味着另一场煎熬的开始。

      四人像奔赴刑场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林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老师们隐隐的谈话声。陶须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增添一点勇气,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是林老师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推开门,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位老师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林老师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前已经摆好了四摞空白的英语作业纸和几支备用的圆珠笔。

      “来了?”林老师抬眼看了他们一下,眼神淡漠,“地方不够,你们就找个空地方,赶紧开始抄。抄完一单元给我检查,合格了再抄下一单元,直到全部完成。”

      办公室的空地有限,桌子都被老师们占着。

      其中一个同学机灵点,赶紧跑到墙角,倚着墙壁蹲下,把作业纸垫在膝盖上开始写。

      另一个见状也学样。王秀霞看了看,选择了办公室中间一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板,直接坐了下去。

      陶须犹豫了一下,他实在不习惯这种近乎屈辱的姿势。
      但环顾四周,确实没有可以让他伏案书写的地方。
      他最终磨蹭到王秀霞旁边,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将空白的作业纸铺在身前。粗糙的水泥地面隔着薄薄的纸张,硌得他很不舒服。

      他领到的是五十个的罚抄任务,果然,数量惊人。

      看着那长长的单词列表,他眼前又是一黑。翻倍后的惩罚,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默默地掏出自己的笔,拧开笔帽,俯下身,开始一笔一划地抄写。

      “Apple, 苹果。A-p-p-l-e, 苹果……”
      “Book, 书。B-o-o-k, 书……”

      起初,他还试图写得工整一些,但很快,手腕的酸麻和内心的焦躁就让他顾不上了。

      办公室里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的心坎上。

      他听到其他老师陆续离开的脚步声,听到他们互相道别的声音,听到楼道里学生们追逐打闹、渐渐远去的声音……这些都像是一只只小手,在不断地挠抓着他那颗渴望自由的心。

      就在一片沉默的抄写中,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杨老师,他还没走,正端着茶杯踱步过来,似乎是看到了地上的陶须,停下了脚步。

      “哟,这不是陶须吗?”杨老师的声音带着一种老师审视“问题学生”时常有的腔调,“怎么,又被林老师留校了?我说你啊,就是学习态度不踏实,脑子不笨,就是不用在正道上。看看,趴在地上补作业,舒服不?好好写吧,啥时候写完啥时候回家。”

      这番话,像一把淬了盐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陶须心里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

      “不踏实”这三个字,他从小听到大,从父母嘴里,从各个老师嘴里。

      此刻在这样一种境地下,被杨老师以这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方式点出来,杀伤力尤为巨大。

      陶须感觉“轰”的一下,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脸颊、耳朵、脖子瞬间变得滚烫通红。

      他死死地低下头,几乎要把整张脸埋进作业纸里,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杨老师,也不敢看旁边王秀霞和其他两个同学的表情。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里,肯定带着杨老师话语引燃的嘲笑和看笑话的意味。

      他真希望脚下能立刻裂开一条缝,让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什么罚抄,什么回家,都可以不要了,只要能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羞耻感。

      但现实是,他哪也去不了,只能像一只被钉在地上的标本,承受着这公开的处刑。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书写的动作,仿佛这样就能屏蔽掉外界的一切。

      杨老师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说完那句话,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端着茶杯又踱回了自己的座位。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小声抽泣——那是王秀霞,她似乎也被这漫长的惩罚和压抑的环境弄得快要崩溃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明亮的湛蓝转为昏黄,继而染上墨色。

      办公室的灯早就被林老师打开了,白炽灯冰冷的光线洒下来,照在四个趴伏在地上的少年身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陶须已经不记得自己抄了多少遍,手腕从酸麻到疼痛,再到最后的麻木。

      他只是机械地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连羞耻感都似乎被这重复的劳动磨钝了。

      偶尔停下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看到窗外已经完全黑透的天空,以及远处居民楼里亮起的、温暖的灯火,心里就会涌起一阵巨大的委屈和酸楚。

      林老师期间过来检查过几次,指出几个书写不规范或者抄的不工整的地方,责令他们改正或者重抄部分内容,语气始终没有一丝松动。

      她似乎铁了心要磨一磨这几个学生的性子,就坐在办公桌后,一边批改着其他班级的作业,一边监督着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时钟指向晚上七点半的时候,陶须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他几乎是瘫软在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另外三人也陆续完成了。林老师逐一仔细检查,确认没有遗漏和错误后,才终于点了点头。

      “行了,今天就这样。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明天早自习我会再抽查,如果还背不出来,后果你们清楚。”

      林老师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语气依然严肃,“现在,都回家吧。”

      四人如蒙大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长时间的固定姿势让他们的腿脚都有些发麻,站起来时龇牙咧嘴。

      他们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甚至不敢多看林老师一眼,像逃难一样,快速地离开了办公室。

      走到教学楼外,夜晚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陶须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但杨老师那句“不踏实”和同学们投来的嘲笑目光,却像鬼魅一样重新缠绕上来,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刺耳。他感觉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点回升。

      王秀霞和另外两个同学互相抱怨了几句林老师的“残忍”,便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匆匆离开了,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令人沮丧的放学后多停留一秒,也没有人多看陶须一眼,仿佛他身上的“不踏实”和“罚抄”标签会传染一样。

      陶须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他看向四周,校园里已经空荡荡的,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孤零零的光圈。

      同学们早就走远了,连值日生的身影都看不到。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包围了他。他不仅因为罚抄而疲惫,更因为那当众的批评和无形的排斥而感到心口发闷。

      他独自一人,拖着仿佛灌满了铅的双腿,慢慢走回已经熄灯的教室。教室里黑漆漆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安静得可怕。

      他凭借记忆摸到自己的座位,从抽屉里掏出剩下的、其他科目老师布置的作业本,胡乱塞进书包里。

      背上书包,感觉比平时沉重了许多,那里面似乎不仅装着书本,还装满了今晚所有的难堪、疲惫和委屈。

      回家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夜风吹拂着他因为长时间低头而有些僵硬的脖颈,路边的霓虹灯闪烁着,映照着行人匆匆的脸。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留意路边小吃摊的香气,也没有心思去听商店里传出的流行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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