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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阿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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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疯狂转动的笔停了下来,谢疏月喃喃重复了一遍林夕说出来的那个名字:“……温雅彤?”
温雅彤,温康制药董事长的独生女。温康制药是在近年来才崛起的产业,垄断了国内大部分仿制药的生产,几乎小到药店的非处方药物,大到临床常见的辅助药物,都出自温康制药。而温雅彤也无愧于当今制药龙头公司的继承人,全身上下都是奢侈品,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隔一段时间变一个样式的发色。
对于这个人她并不陌生,温雅彤可以说是林夕的发小,虽然上初中之后两人渐行渐远了,但是因为家里长辈的关系,还保持着一点藕断丝连的关系。
而她来到海城之后,因为两家公司之间的合作,还有温雅彤对她友善过头的态度,谢疏月不得不跟这个气场于她完全相反的人成了朋友,甚至前几周还去参加了对方的成人礼排队。
染着红发的女生没有像别人一样循规蹈矩地安排了几个流程,她把自家的别墅弄成了金碧辉煌的夜总会,在地下室支了个小舞台,自己穿着一条吊带弹吉他,玫瑰样式的纹身密密麻麻爬满了她的整个后背。
因为学艺不精,被音响扩大过的乐器声差点把谢疏月的脑袋捅穿。
其实得知谢矜也在场,谢疏月本来不想来的,托林夕送了礼物就算了。
结果最后温雅彤直接让谢矜滚蛋,也没管什么面子,说什么也要谢疏月过来。
不过最后她就算来了,那些混日子的二世祖也没怎么搭理她,一群人在地下室闹了一通之后,就转战到后花园的泳池里喝得乱七八糟,后来听说还有个人差点淹死在里面。
谢疏月就在别墅的二楼跟林夕还有几个朋友玩了几盘牌,天还没黑就散了。走之前她去跟温雅彤告别,看到对方画着的烟熏眼线一下子糊到了嘴角上。
她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能跟俞思洁扯上关系,发出了一个单调的音节:“啊?”
林夕看起来对于俞思洁跟她当舍友很焦虑,作业都不补了,一边瞅着讲台上老师的脸色,一边瞅准时机跟她吐一句话。
“你不记得了吗??当时可是闹了很久,我每次见到温雅彤都能听到她大倒苦水。”
终于要讲到事情的真相了,林夕反而纠结了起来,吞吞吐吐地想找一个合适的说辞。
看着她那副纠结的样子,谢疏月假装自己在回忆,过了一会恍然大悟地接上了话。
她道:“啊,你说温雅彤买了她成果的事情啊。”
其实这件事也不难说,可以说是非常常见的一件事。矜秦女子高中背靠一些知名大学的资源,那些大学也想提前来学校捞点好苗子,于是除了一些暗地里的操作,普通学生也经常可以联系上大学的教授。
俞思洁就是其中一员。
她不是本地人,家里也没什么背景,全靠自己成绩拔尖进了这所学校。同样的,她就像其他的尖子生一样选择去搞竞赛,不过显然没有她们专注——她的兴趣放在别的地方。
她对各种研究特别感兴趣,于是自己去联系了一个导师。也不知道靠的什么,居然真的挤进去当了一个打杂的。
在老师放养式、师兄师姐偶尔心情好了对她指点一下,她居然自己琢磨出来了一个项目。
到这里故事都是可喜可贺的,一个励志少女通过自己的努力走上人生逆袭之路。
但她还没来得及交上去的成果却被她的父亲偷偷以几千块贱卖了。
而买家,恰好就是温雅彤。
虽然知道事情的大体经过,但谢疏月对于其中的细节还是不太清楚,于是颇有点纳闷地撑住下巴,问道:“我记得最后温雅彤家里不是私下给了她一大笔钱吗?怎么这件事闹得那么大。”
林夕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她挠了挠头,说道:“不管怎么样,她也知道你经常跟温雅彤走在一起,保不齐背后记恨你呢。你见过她了吗?”
脑子里俞思洁跪在地上的场景一闪而过,谢疏月面不改色地说道:“没见过。”
没注意到她的反常,林夕焦虑地抠了抠手指上的死皮:“行吧,那等你见过她再说。其实我感觉她这个人气质看起来不太好,很瘆人你知道吗?跟我妈医院里的精神科病人特别像。”
谢疏月见到老师再一次瞪过来,眼里的怒气几乎要把窃窃私语的她们吞噬了。
于是她用笔轻轻点了点林夕的脑袋,把她戳回去,冷静地说道:“别急。她也不见得认识我,温雅彤结交的朋友又不止我一个。”
林夕特别心累地叹了口气:“您能一样吗,谢大小姐。我只怕你是众矢之的。”
谢疏月不置可否,只是说道:“补作业去吧,老师瞪你很久了。”
见身前的人乖乖转过身,谢疏月沉思着,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写下一个名字。
所以,她那么反常,是因为这件事?
谢疏月拿笔抵着下巴思索了起来,原本还略感不安的心情迅速明朗起来,甚至诧异于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一点。
虽然在两人的共同协调下,对方都抓着了把柄——谢疏月也是回去才想明白,原来俞思洁是故意说出那句话让自己录的。
俞思洁很清楚她的性格,知道她绝对不会无故给自己找事做,但是她也不放心就让谢疏月见到了之后就潇潇洒洒地走掉——索性把她们绑在了同一条链子上,一荣俱损。
但是谢疏月很清楚,只要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俞思洁的遗书上,不管是录音甚至是视频都一点用没有,她在家里立刻就会被判处死刑。
于是这两天她一直在冥思苦想有什么办法,甚至想过要不偷偷去开药下在俞思洁杯子里好算了,反正治好了也是自己的一个善举。
但是现在搞清楚了俞思洁的心结,谢疏月眯着眼笑了。
被温雅彤那件事搞成这个样子,估计用怀柔政策也是行不通的了,不如直接做好武力胁迫的准备,不用再费尽心思地去跟她打好关系了。
她银色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平静的水面好像砸进了一条鱼,游动着激起层层荡漾的水花。但谢疏月总觉得这个解释有点牵强,总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违和。
算了,反正现在公司那边也乱成一锅粥了,估计分不出心再来查俞思洁。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谢疏月垂下眼,把自己笔记本上那个名字圈成一个方框,慢慢填黑。
直到已经完全看不出名字的样子了,她才觉得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但是这来之不易的轻松心情也没维持多久。
晚自习的下课铃打响了,谢疏月在教室磨蹭了很久,直到教室熄灯了,她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要回宿舍了。
一想到要回宿舍了,谢疏月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疏月,你要好好的啊!”
面对着眼前泪眼朦胧好像要送自己上路的林夕,她感觉心里更疲倦了。
这次回宿舍倒是比下午热闹多了,路上还碰到了不少熟人,谢疏月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电梯口在六楼打开,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她下意识止住了脚步,低头看了眼门缝,里面漏出来一丝光线。
她礼貌地抬起手,在门上轻轻扣了扣。
“谁呀?”声音隔着厚重的木板门传出,谢疏月没有回答,紧接着听到跑过来的脚步声。
俞思洁应该是在猫眼里看到了她,打开门的时候没有露出一丝意外,笑眯眯地看着她。
“好久不见,疏月。”
谢疏月无情地打断了她的示好:“好久不见,但是也就过去两天。”
宿舍里面的装横与上次没什么区别,只是一股混杂着香味的水汽飘过来。
俞思洁明显刚洗完澡,头发有点湿,脸上还带着一丝热水蒸出来的红晕。
“啊,你等等再洗澡吧。我刚洗完,开了抽风机了。”见谢疏月盯着自己头发看,俞思洁像是知道谢疏月的毛病似的,心有灵犀地说道。
“谢谢。”谢疏月没有推辞,收回视线,坐在书桌前抽出了一本习题。
她刚翻开第一页,就听到俞思洁问她:“那你衣服怎么办?也要分开洗?”
谢疏月眉间跳了跳,她倒是没想过这些。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俞思洁又补充道:“你要是分开洗的话,让我先洗啊,我要睡觉了。”
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俞思洁身上流过去,谢疏月觉得她应该是没有什么传染病的,于是勉为其难地说道:“我没那么多毛病……你应该不把内衣丢进去一起洗吧?”
俞思洁说:“当然不。”
谢大小姐纡尊降贵地同意了。
俞思洁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心情颇有点微妙:“大小姐就是跟我们这种庶民不同啊,要不我们还是多买一台洗衣机吧?我怕我身上的细菌感染了您金贵的□□。”
这阴阳怪气的一段话对谢疏月的攻击性为零,她头也不抬地回道:“可以,你出钱,我没钱。”
俞思洁被这一句话气笑了,卡顿半天:“行,我卖血养你。”
谢疏月懒得理她。
寝室静下来,俞思洁半躺在床上翻着一本小说,耳边是谢疏月的墨水笔在纸张上划过的稀窣声。
她忽然说道:“你也可以放到明天中午回来洗。就是不知道这种天气,你的衣服会不会变成一个培养皿哦。”
谢疏月的笔尖顿住了,她颇有一种想把笔甩到对方脸上的冲动。到底为什么俞思洁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抽风惹一下她?
她吸了口气,说道:“我没说我不洗。”
见她吃蔫,俞思洁感觉心里堵着的那块疏通了,于是继续愉快地翻阅着自己的小说。
折返回阳台的时候,她经过了俞思洁的位置。谢疏月好像刚踏进家外面的世界的小猫一样,憋不住好奇心,还是偷偷观察了一下,出乎她意料,俞思洁的位置不像本人的性格一样混乱,但她又定神观察了一下,发现乱居然仅仅只是因为东西少,但是基本全部堆叠在一起,毫无顺序可言。
看到拧了一半没拧紧的护肤品,还有几张乱塞的试卷。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于是赶紧收回目光,跑进厕所洗澡去了。
谢疏月洗澡倒是很速度,小说大概看了三十页吧,她就抱着衣服出来了,过长的头发在洗澡的时候在脑后被别成个丸子,垂下来的一些碎发被打湿了。
担心这个大小姐不会用洗衣机,俞思洁放下手里的小说走了出来。
幸好对方也不是完全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看着她倒入了可以洗三床被子量的洗衣液后,俞思洁干脆支着手在旁边看谢疏月洗漱,想见识一下她是不是习惯于用这种量的洗漱用品。
洗完澡,谢疏月整张脸都被水汽蒸红了,但是看起来却没有更健康,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晕。她身上穿着一套质地极好的睡衣,锁骨没入丝绸一样的锦缎里,显出一股贵气。
俞思洁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睡衣上印着的卡比狗。
谢疏月看到她在盯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疑惑地问:"我脸上有东西?"
洗完澡的谢疏月好像……莫名柔和了一点?本想见缝插针阴阳的俞思洁一下哑了炮,她移开眼,说道:"没事,我忽然发现你挺好看的。"
谢疏月不是第一次被人夸好看,但是眼下这个场景实在有点奇怪,她犹豫了一下,从善如流地回道:"谢谢?你也挺好看的。"
谁知这句客套不知道戳到了俞思洁哪个点,她一下就兴奋起来了。
俞思洁刚从空调房里出来,手却是热的,抓在谢疏月的皮肤上,让她忍不住想缩回手,但是俞思洁抓得格外用力,像铁爪一样。
"我好看?我哪里好看?真的假的啊——以前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好看哎。"俞思洁的话忽然像连珠炮一样蹦出来,两只眼睛笑得眯起来了,像只狡猾的小兔子。
谢疏月听到这个无厘头的话,眉头忍不住跳了跳。虽然她不太关注别人的外貌,但她保证,以自己十八岁的经历,绝无异常的审美做担保,俞思洁的脸绝对称不上普通。谢疏月嘴唇张张合合,想骂人又骂不出口,想敷衍她又觉得气顺不通,脸色在刹那间变了几回。
看着俞思洁夹着戏虐的一脸期待,谢疏月终于还是气不过,咬牙切齿和善地微笑威胁道:"你有病吗?"
俞思洁目的达到了,笑嘻嘻地松开手,举起作投降状:"开个玩笑嘛,不要生气。"
她不顾谢疏月阴沉的能挤出水的脸色,又添了把火:"但我夸你好看是真心话的。"
……
憋着一股无名火洗漱完,她冰冷冷地透过阳台的透明玻璃门,看了一眼俞思洁。
调戏玩人,她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早就又跟没骨头一样倒在床上看书,支着两条腿晃来晃去,没个正形。
可能是谢疏月的目光过于刺骨,她若有所感地扭过头,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察觉到谢疏月视线中犹如实质一般的恨意,俞思洁撇了撇嘴,随即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只是她眯着眼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心怀不轨的样子。
果不其然,她还没维持住两秒的笑容呢,就拉下眼皮,吐吐舌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就算是三岁稚童置气也不会做如此滑稽的动作。谢疏月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换了只手,又扮了另一种样式的鬼脸。
……
她会跟别人吵架,冷冷淡淡地把对方嘲讽的面红耳赤,也会打架,有过不少掀翻比她身形大几倍的光荣记录。但却唯独没有过如何面对这种莫名其妙、小心眼、还幼稚的人的经验。
神经病!
谢疏月愤恨地一扭过头,连那张常年染不上颜色的脸都被气得有了一丝红意,只怕是气昏了头了。
她感觉自己没有勇气走进卧室了,她再也不想和俞思洁共处一室了,此时她宁愿回去谢书敏。
再细数了一下距离高考的天数,谢疏月忽然两眼一黑,感觉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