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未轮回的伪善骑士》云寒烟

62、魅影歌剧院

　　“鸢尾花”咖啡馆内的初次邂逅，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几颗石子，漾开的涟漪短暂而轻微，便很快恢复了表面的宁静。柳家姐妹与艾琳娜、莱恩的寒暄客气而短暂，带着东西方文化初遇时那份恰到好处的疏离与好奇。
　　柳晚卿大部分时间保持着沉默，扮演着内敛文静的妹妹角色，但那双异色的眼眸却从未停止观察。她的注意力大部分时间落在莱恩身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他指间那个不断被摩挲的黄铜打火机上。打火机外壳已经有些磨损，边角处露出深色的包浆，显然是被主人长期携带、频繁使用的心爱之物。莱恩说话时，手指总会无意识地按压打火机的砂轮，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火星偶尔一闪而逝，映在他那双混合着激情与郁色的眼眸中，仿佛他内心某种躁动不安的火焰，正试图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火焰”……这个在剧本简介和系统提示中被反复提及的关键词，与眼前这个落魄画家手中的火源工具联系在一起，让柳晚卿无法放松警惕。
　　似乎是察觉到了柳晚卿过于专注的视线，莱恩抬起头，目光与她对上。那一瞬间，柳晚卿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以及更深处的、一种近乎敏感的防备。他下意识地将打火机攥紧在手心，仿佛那是什么不容窥视的秘密。
　　栀梦适时地端起咖啡杯，轻轻碰了碰柳晚卿的手背，将她游离的注意力拉回。柳晚卿微微一怔，收回目光，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未动的咖啡，掩饰性地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更加清醒。
　　“莱恩先生似乎对绘画很有见解，”栀梦微笑着，用流利的本地语言继续着话题，目光温婉地扫过莱恩放在脚边的画架，“不知是否有幸，能欣赏到您的作品？”她的姿态优雅自然，完全融入了这位来自东方、对艺术抱有好奇的淑女角色。
　　艾琳娜脸上立刻焕发出光彩，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轻轻拉了拉莱恩的衣袖：“莱恩，给她们看看吧，你的画是那么美！”
　　莱恩犹豫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抵不过艾琳娜期待的目光，以及……或许还有在异国访客面前展示才华的微妙虚荣。他小心地拿起画架，解开绑带，将一幅尺寸不大的油画展示在众人面前。
　　画布上描绘的是黄昏下的城市广场，色彩运用大胆而强烈，夕阳的余晖被渲染成一片燃烧般的橘红与金黄，仿佛整个天空都在无声地灼烧。建筑的阴影被拉得很长，透着一股孤寂。画面的笔触充满了力量感，却也隐隐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近乎毁灭般的激情。
　　“这色彩……像火一样。”铃兰忍不住小声惊叹，她扮演的寄宿小姐性格天真，脱口而出。
　　“火”这个字眼再次出现，莱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迅速卷起画作，声音有些干涩：“不过是拙劣的练习之作，让各位见笑了。” 他将画架重新放回脚边，手指再次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这次却没有拿出来，只是紧紧攥着。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老刀扮演的管家适时上前一步，用沉稳的声音对栀梦和柳晚卿说道：“大小姐，二小姐，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去了。下午还有课程。” 他扮演的角色尽职地提醒着日程，也将这略显尴尬的场面自然带过。
　　栀梦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向艾琳娜和莱恩礼貌道别。柳晚卿也随之起身，目光最后扫过莱恩紧握的拳头和被他重新藏起的打火机，心中那份不安的预感愈发清晰。
　　离开咖啡馆，走在依旧喧嚣却蒙着一层萧条阴影的街道上，栀梦很自然地再次挽住了柳晚卿的手臂。这一次，柳晚卿似乎稍微适应了一些，或者说，她的心神被刚才的发现所占据，暂时忽略了这份过于亲密的接触。
　　“那个莱恩，”柳晚卿低声开口，声音带着思索，“他的状态不对。焦虑，不安，对‘火’这个意象异常敏感。还有那个打火机……”
　　“嗯，”栀梦轻轻应了一声，灰白色的长发随着步伐微微晃动，青色的眼眸中带着了然，“他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而‘火’，可能就是最终会烧断他的那根引线。艾琳娜看他的眼神……太盲目了，悲剧往往始于这种不对等的付出与信任。”
　　她的分析冷静而透彻，与她那温婉的外表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随即，她话锋一转，侧头看向柳晚卿，眼中带上了一丝戏谑的笑意，压低声音：“不过，晚卿妹妹刚才盯着别的男人看了那么久，姐姐可是有点吃味了呢。”
　　柳晚卿：“……”
　　她刚刚酝酿起的严肃推理情绪，瞬间被这句话打得七零八落。耳根不受控制地又开始发热，她有些恼地瞪了栀梦一眼，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却被对方更紧地挽住。
　　“……胡说八道什么。”她偏过头，声音闷闷的，“我在分析线索。”
　　“是是是，分析线索。”栀梦从善如流地点头，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仿佛逗弄柳晚卿是她在这个压抑剧本中最大的乐趣，“我们晚卿妹妹最认真了。”
　　走在前面的宋晓阳听着后面隐约传来的对话，肩膀可疑地耸动了一下，努力憋着笑。苏清寒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周遭一切与她无关。老刀和铃兰则更多地在观察街道环境，寻找可能存在的、与隐藏任务相关的蛛丝马迹。
　　接下来的几天，剧情按照一种看似平缓，实则暗潮汹涌的节奏推进。柳家姐妹与艾琳娜、莱恩又偶遇了几次，有时在公园，有时在美术馆。莱恩的经济状况似乎愈发窘迫，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易怒，与艾琳娜的相处中，也偶尔会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艾琳娜则一如既往地温柔包容，甚至偷偷变卖了自己仅有的几件首饰来接济他。
　　柳晚卿凭借着法医的敏锐，在一次偶遇中，注意到莱恩的袖口内侧，沾染了一小块不起眼的、焦黑色的痕迹，像是被飞溅的火星燎到。她将这个细节默默记下。
　　而栀梦，则利用“姐姐”的身份和女性细腻的观察力，从艾琳娜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些信息：莱恩最近似乎和几个名声不太好的“朋友”走得颇近，那些人经常怂恿他做一些“来钱快”的事情。艾琳娜对此很是担忧，却无力劝阻。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变故发生在一个深夜。
　　尖锐的消防钟声和人们惊恐的呼喊声划破了维斯塔尼亚城的宁静。柳晚卿睡眠很浅，几乎是瞬间惊醒。她披上外衣走到窗边，只见城市东南方向的天际，被一片不祥的橘红色火光映亮！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那个方向……似乎是艾琳娜家所在的街区！
　　几乎同时，剧本管理器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焚心之恋》剧情关键节点触发：玫瑰街火灾。】
　　【任务更新：前往火灾现场附近，了解情况，并尝试获取与剧情相关的线索。】
　　柳晚卿心头一沉，立刻转身准备出门。房门却被从外面推开，同样被惊醒的栀梦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未加掩饰的担忧：“晚卿，你也看到了？是艾琳娜家那边……”
　　“走。”柳晚卿言简意赅，抓起披肩。两人迅速叫醒了隔壁的苏清寒和老刀，宋晓阳和铃兰也被动静惊醒。六人来不及多做交流，立刻朝着火光亮起的方向赶去。
　　越靠近玫瑰街，空气中的焦糊味就越发刺鼻，温度也明显升高。街道上挤满了惊慌失措的居民、奔跑的救火队员和维持秩序的警察。火光冲天，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明暗不定，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艾琳娜家那栋原本雅致的小楼，此刻已大半陷入火海，木质结构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不断有烧毁的物件坍塌下来。救火的水龙带像巨蟒般蜿蜒在街道上，水柱喷向火场，却仿佛杯水车薪。
　　柳晚卿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迅速扫过混乱的现场。她在人群中搜寻着艾琳娜和莱恩的身影。
　　很快，她看到了艾琳娜。少女穿着单薄的睡裙，呆呆地站在离火场不远的地方，金色的长发凌乱，脸上沾着烟灰，碧蓝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吞噬她家园的烈焰，仿佛灵魂已被抽走。她的家人正围着她，痛哭流涕。
　　而莱恩……
　　柳晚卿在人群外围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了他。
　　他靠在一堵断墙边，整个人蜷缩着，双手死死地捂着脸。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出于寒冷，而是源于一种极致的恐惧与……崩溃？借着摇曳的火光，柳晚卿清晰地看到，他的指缝间，有泪水混合着烟灰淌下。而他那只惯常摩挲打火机的右手，手背上赫然有一块新鲜的、明显的烫伤痕迹，红肿起泡，与他袖口那块旧的焦痕形成了可悲的呼应。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柳晚卿的心脏。
　　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将目光投向燃烧的建筑物。火势虽然猛烈，但起火点似乎非常集中，主要集中在建筑的底部和靠近后院的位置。而且，空气中除了木材燃烧的味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煤油或者其他助燃剂的刺鼻气味？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将一些燃烧后的灰烬和未完全烧毁的纸片吹到了柳晚卿脚边。她蹲下身，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灰烬。
　　其中一片焦黑的纸片边缘，残留着一点点未被烧尽的、亮蓝色的痕迹。那颜色……非常独特，柳晚卿记得，莱恩最近完成的一幅画作，背景中就大量使用了这种亮蓝色的颜料。
　　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现场混乱，人声鼎沸，火光猎猎。但柳晚卿仿佛置身于一个绝对寂静的空间。她看着角落里崩溃的莱恩，看着火场前失魂的艾琳娜，看着手中那片带着独特颜料的焦黑纸片，再结合莱恩异常的举止、对火的敏感、新旧烫伤痕迹，以及那可能的助燃剂气味……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令人心寒的结论。
　　这场吞噬了艾琳娜家园、很可能也葬送了她未来幸福的火灾，其源头，或许并非意外。
　　而那个手中曾无数次燃起微小火焰、描绘着燃烧般天空的画家，很可能就是……亲手点燃这场悲剧之火的人。
　　是因为经济困顿被逼无奈？是受了狐朋狗友的挑唆铤而走险？还是一时情绪失控下的疯狂？
　　无论原因如何，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焚心之恋》的“焚心”二字，此刻显得如此残酷而贴切。
　　栀梦悄然走到柳晚卿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角落里颤抖的莱恩和那片焦黑的纸片。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握住了柳晚卿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道：“晚卿……”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没有了调笑，只有沉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物伤其类的悲悯。
　　柳晚卿反手握紧了她的手，汲取着那一点温暖。她抬起头，望向那依旧在肆虐的火焰，异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火光，冰冷而锐利。
　　真相，往往比剧本更加残酷。而这，或许只是第二个悲剧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