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未轮回的伪善骑士》云寒烟

57、魅影歌剧院

　　剧院经理安东尼奥交代完基本规则后，拍了拍手，几名穿着统一制服、面无表情的NPC侍者便走上前来，引领着六位玩家前往后台的化妆间与服装间。
　　“诸位，为了更好的沉浸式体验，也为了一会儿《血色珠宝》剧本的初次角色代入排练，请先换上与各自角色相匹配的礼服。”安东尼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程式化热情。
　　化妆间宽敞而复古，四周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戏服，从华丽的宫廷长裙到笔挺的现代西装，一应俱全。空气中弥漫着化妆品、发胶和旧衣服混合的独特气味。巨大的落地镜前，灯光亮得有些刺眼。
　　柳晚卿看着侍者递到她手中的一套——竟是一套剪裁利落、面料考究的墨黑色女士西装，内搭一件雪白的丝质衬衫，甚至还配有一双柔软的平底皮鞋和一副轻薄的白手套。这装扮，与其说是演员的礼服，不如说更接近她现实工作中……出现场时的便服正装。
　　她沉默地接过，指尖拂过那冰凉的西装面料，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浮上心头。为什么……明明在现实里已经申请调离一线，转去了相对清闲的文职岗位，就是担心自己哪天在解剖台上突然被拉入游戏，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可到了这游戏里，兜兜转转，竟然又要干回老本行？
　　“担心自己有心理问题……”她脑海里闪过自己提交调岗申请时写下的理由，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自嘲。现在看来，这游戏是打定主意要把她那点“专业特长”利用到极致了。
　　她拿着衣服，走进一个独立的隔间。片刻后，当她再次走出来时，原本休闲的装扮已被一身墨黑西装取代。合体的剪裁勾勒出她清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身形，雪白衬衫领口紧扣，一丝不苟。那头墨绿色的长发被她简单地束成一个低马尾，垂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额前，衬得她那双眼异色瞳，在化妆间明亮的灯光下，更显剔透与清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专业与冷静气场。
　　几乎同时，她旁边的隔间帘子也被掀开。
　　走出来的是栀梦。她分到的是一套相对简约的珍珠灰色及膝裙装，款式偏向助理或文职人员。但即便是这样一套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仿佛被赋予了魔力。完美的身材比例，玲珑有致的曲线，行走间自带一种天生的模特步态与风情。她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柳晚卿。
　　看到换装后的柳晚卿，栀梦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她快步走过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帮柳晚卿整理了一下其实并不需要整理的衬衫领口，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对方颈侧的肌肤。
　　“哇哦……”栀梦微微仰头，看着柳晚卿，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一丝狡黠的调侃，“我们柳大法医这身打扮，真是……帅得让人移不开眼呢。禁欲又专业，我都想立刻申请当你的专属助手了，保证随叫随到，任劳任怨~”
　　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她身上淡淡的、说不清是香水还是体香的清雅味道拂过耳畔，柳晚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感觉被栀梦指尖碰过的地方像是过了电一样，微微发麻。她强作镇定，偏过头，避开栀梦那过于炽热的目光，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薄红，低声提醒道：“……收敛点，场合不对。”
　　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习惯性的清冷，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措的纵容。
　　栀梦看着她微红的耳廓，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但目光依旧黏在柳晚卿身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另一边，苏清寒换上了一套标准的警方技术人员白大褂，里面是素色衬衫和长裤，她推了推眼镜，眼神平静无波。宋晓阳则是一身藏蓝色的警用作训服，显得格外精神挺拔，他兴奋地对着镜子照了照，还比划了几个格斗动作。老刀换上了老刑警常穿的夹克衫，神态沉稳。铃兰则是一身可爱的文职女警制服裙，有些新奇地拉着裙摆。
　　六人换装完毕，彼此打量了一下，角色感似乎初步建立。
　　就在这时，剧院经理安东尼奥的声音通过不知何处的广播响起：“《血色珠宝》剧本，首次场景沉浸排练，即将开始。请各位演员做好准备，十秒后传送至场景——‘都市暗影’。”
　　倒计时结束。
　　熟悉的传送光芒再次包裹住六人。短暂的失重和模糊感后，周遭的环境瞬间切换！
　　宏伟华丽的歌剧院内部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繁忙、充满现代都市气息的场景。
　　他们正站在一条宽阔的街道旁，身后是一栋挂着醒目警徽的建筑——市公安局。天空是阴沉的铅灰色，仿佛随时会压下雨水。街道上车水马龙，鸣笛声、人声嘈杂。空气中弥漫着城市特有的尾气味道和一丝初冬的寒意。
　　他们六人的衣着也再次发生了变化，更加贴近各自在剧本中被赋予的“警方人员”身份。柳晚卿的黑色西装外多了一件同色的长款风衣，气质更显冷冽。栀梦的裙装外也套了一件浅色的风衣，手里多了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记录本，俨然一副助手模样。
　　系统的提示音同步在六人脑海中响起：
　　【主线任务1/5：《血色珠宝》已触发。】
　　【任务背景：本市知名珠宝展览馆“璀璨之星”发生特大盗窃案，一枚名为“猩红之泪”的传奇珠宝失窃，现场发现一名保安人员身亡。警方迅速介入调查。】
　　【任务目标：作为专案组成员，在24小时（剧本内时间）内，查明盗窃案真相，找到“猩红之泪”的下落，并锁定真凶。】
　　【当前阶段：现场勘查与初步分析。】
　　柳晚卿迅速扫视了一圈身边队友的装扮，结合刚才领取剧本管理器时看到的角色分配，心中了然。
　　她是法医，负责尸检和现场痕迹中生物证据的检验分析。
　　栀梦是她的法医助手，协助她工作。
　　苏清寒是理化检验专家，负责现场药物、毒物、□□残留等分析。
　　宋晓阳是行动队精英，负责武力支援、追捕和现场安保评估。
　　老刀是资深刑警队长，负责案件整体侦查、讯问和协调。
　　铃兰是信息分析员，负责监控调取、信息筛查和通讯支持。
　　一个标准且配置齐全的专案组。
　　“各位，时间紧迫。”老刀率先进入状态，他摸了摸夹克口袋，似乎想掏烟，但又意识到场合不对，只能作罢，沉声道，“按照分工，行动吧。宋晓阳，你先带人封锁现场外围，维持秩序。铃兰，立刻调取展览馆及周边所有监控。苏专家，麻烦你重点检查一下保险库附近的痕迹，看有没有特殊的化学物质残留。柳法医，栀助手，中心现场和……遗体，就交给你们了。”
　　指令清晰明确，众人点头，立刻行动起来。
　　展览馆“璀璨之星”就在警局不远处，步行即可到达。现场已经被先期抵达的警员拉起了警戒线。馆内气氛凝重，工作人员惶恐不安，失窃的中央保险库区域更是重点保护区域。
　　柳晚卿和栀梦在一位现场警员的引导下，穿过忙碌的同僚，走向位于保险库旁休息室内的尸体发现地点。越是靠近，柳晚卿的神情就越是冷静，那种专注到近乎剥离情感的专业气场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栀梦跟在她身侧，看着她瞬间进入工作状态的侧脸，那清冷的线条和专注的眼神，让她心底再次泛起一丝混合着欣赏与心疼的涟漪。她知道，柳晚卿在现实里就是法医，此刻无异于将她拉回了曾经最熟悉，却也可能是最让她感到疲惫的场景。
　　休息室内，一名穿着保安制服的男性尸体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周围是初步勘查人员留下的标记牌。
　　柳晚卿在门口停下，戴上白手套和鞋套，又从随身携带的勘察箱里取出口罩戴上，动作娴熟而规范。她看了一眼栀梦，示意她在门口记录即可。
　　然后，她独自走了进去，蹲下身，开始仔细检查尸体。
　　那一刻，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尸体周围的每一寸地面，每一个溅血点，最后落在尸体本身。她检查尸斑、尸僵，测量体温，仔细观察伤口形态、深度、走向，以及死者指甲缝里可能存在的微量物证。
　　她的动作有条不紊，冷静得近乎残酷。偶尔，她会用清冷平稳的声线报出观察结果，门外的栀梦则立刻在记录本上飞速记录。
　　“尸体仰卧位，尸斑位于背腰部未受压处，指压不褪色……”
　　“尸僵存在于全身各大关节，强度明显……”
　　“胸部单刃刺创一处，创角一钝一锐，创道斜向下，疑似生前伤，刺破心脏……”
　　“死者右手食指、中指指甲缝内可见少量非本人皮肤的角质层碎屑及微量蓝色纤维……”
　　“现场血迹分布呈……”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地面的血泊和远处的溅洒点，异色的双眸微微眯起，“……非自然喷溅形态，有被清理和移动过的痕迹。”
　　她的分析专业、精准，不带任何个人感情，完全沉浸在了法医的角色之中。连一旁负责守卫的NPC警员都不由得投来敬佩的目光。
　　栀梦一边记录，一边看着柳晚卿专注工作的背影。她知道，此刻的柳晚卿是绝对理性且不容打扰的。但看着她将自己重新投入这种高压而阴郁的环境，栀梦的心底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柔软的情绪。
　　趁着柳晚卿初步检查完毕，站起身，准备让NPC警员协助将尸体运回法医中心做进一步解剖的间隙，栀梦走上前，从随身携带的保温杯里倒出一杯温水，递了过去，声音轻柔：“晚卿，喝点水，休息一下。”
　　柳晚卿正沉浸在案情推理中，下意识地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栀梦温热的手，才恍然回神。她抬眸，对上栀梦那双盛满关切与温柔的眼睛，微微一怔。
　　“我没事。”她低声说，接过水杯，却没有立刻喝，而是看着杯口氤氲的热气，若有所思，“现场有伪装痕迹，指甲缝里的线索可能是关键。这起盗窃案，恐怕不只是简单的里应外合……”
　　她的思维还完全停留在案子上。
　　栀梦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替她将一缕滑落额前的墨绿色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又亲昵。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敏感的耳廓，柳晚卿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惊扰的猫，瞬间从案情中抽离出来。她倏地转头，看向栀梦，那双异色瞳里闪过一丝慌乱，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绯红。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红着耳朵，略带羞恼地瞪了栀梦一眼，压低声音，“……收敛点，在办案。”
　　那眼神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无奈的习惯性反应，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栀梦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足以让周围失色的笑容，乖巧点头：“好的，会长大人。都听你的。” 但那眼神里的笑意，分明写着“下次还敢”。
　　柳晚卿看着她那副样子，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只能有些气闷地转回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案件，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廓，暴露了她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的内心。
　　现场初步勘查结束，众人带着收集到的物证和初步判断，返回了临时设立的专案组办公室。
　　接下来，将是更为繁琐的物证分析、监控筛查和人员排查。苏清寒在从现场带回的灰尘中检测到了某种特殊的润滑剂成分，常用于精密机械。铃兰在监控中发现了一个戴着鸭舌帽、行动敏捷的神秘身影，但在关键路口失去了踪迹。老刀和宋晓阳则开始对展览馆内部员工进行初步询问。
　　柳晚卿和栀梦则需要立刻对运回的尸体进行解剖，以确定死因、死亡时间，并提取指甲缝里的生物检材进行比对。
　　解剖室里，无影灯冰冷的光线照亮了解剖台。柳晚卿再次穿上了解剖服，戴上了口罩和护目镜，整个人被包裹在严密的防护下，只露出一双冷静到极点的异色眼眸。
　　栀梦作为助手，在一旁协助记录、传递器械。
　　柳晚卿拿起解剖刀，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寒芒。她的动作稳定、精准，每一次下刀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节奏感。分离组织，检查脏器，提取样本……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
　　栀梦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着柳晚卿在那冰冷的环境里，与死亡近距离接触，却始终保持着绝对的理智与专业。她深知这份冷静背后需要多大的精神力量去支撑。现实中的调岗，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工作带来的无形压力，已经触及了柳晚卿心理的某种底线。
　　而现在，游戏却将她再次推回了这里。
　　“死因确认，心脏刺创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柳晚卿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解剖室里响起，打破了沉默，“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昨晚十一点至今日凌晨一点之间。胃内容物……”
　　她有条不紊地报告着解剖发现，栀梦迅速记录。
　　当柳晚卿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死者指甲缝里取出那微小的蓝色纤维和皮肤碎屑，并放入证物袋时，她微微舒了口气。
　　“这些，或许能告诉我们，死者最后接触的人是谁。”她抬起眼，看向栀梦，护目镜后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关键线索的专注光芒。
　　栀梦走上前，接过证物袋，妥善封存。她看着柳晚卿，轻声道：“辛苦了，晚卿。”
　　柳晚卿摇了摇头，摘下手套和口罩，走到水池边仔细清洗双手。水流哗哗作响，冲刷着指尖可能沾染的每一丝痕迹。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以及那双颜色迥异、此刻却同样写满疲惫的眼眸，一时间有些恍惚。

　　现实与游戏的界限，在此刻变得模糊不清。

　　她退居二线，是为了逃避可能出现的心理问题，是为了能更“安全”地在游戏中寻找言雯死亡的真相。可讽刺的是，游戏却一次次将她拉回最熟悉也最沉重的场景。

　　“怎么了？”栀梦关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柳晚卿关上水龙头，用纸巾擦干手，转过身，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没什么。把检材送去给苏清寒做进一步分析，我们也去和老刀他们汇合，综合一下各方信息。”

　　“好。”栀梦点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柳晚卿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两人走出解剖室，重新回到专案组办公室。其他几人也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工作，正在交换信息。

　　“监控里的那个身影，对附近环境非常熟悉，避开了大部分主要摄像头。”铃兰指着屏幕上的定格画面说道。
　　“现场发现的润滑剂，不是普通机械会用到的，更偏向于……某种定制或高精尖设备。”苏清寒推了推眼镜。
　　“内部员工的口供基本一致，但有几个人的时间线对不上，需要重点排查。”老刀总结道。
　　宋晓阳补充：“我检查了保险库的安保系统，理论上没有内部人员配合，很难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得手。”

　　线索零碎，但指向性渐渐清晰——这是一起有预谋、有内应、并且作案人员具备相当专业知识的盗窃案。

　　柳晚卿将法医这边的发现告知众人，特别是死者指甲缝里的蓝色纤维和皮肤碎屑。

　　“蓝色纤维……”老刀沉吟道，“我记得，展览馆一名负责夜间设备维护的工程师，穿的就是蓝色的工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

　　案件的突破口，似乎正在打开。

　　然而，柳晚卿的心头却萦绕着一丝疑虑。这一切……似乎进展得有些过于顺利了。这个剧本名为《血色珠宝》，简介里提到了“内讧与背叛”。眼前的线索，是否就是全部？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魅影”，真的只是这些NPC角色之一吗？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衣领上那枚依旧在微微闪烁的演员胸针，又想起了那个被锁定、标题曾一闪而过的《银剑骑士团的审判》。

　　这场“演出”，绝不仅仅是为了找到一颗失窃的珠宝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