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未轮回的伪善骑士》云寒烟

100、游戏大厅

　　主城大厅的喧嚣如同温暖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四人身上残留的、来自奇斯里科高中的死寂与阴冷。五彩斑斓的虚拟广告牌流光溢彩，川流不息的玩家带着各种情绪匆匆而过，交谈声、交易声、技能演练的破空声交织成一曲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他们还活着，他们回到了“正常”的世界，哪怕这个世界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游戏场。
　　宋晓阳用力伸展着四肢，仿佛要将骨子里那股被试卷禁锢的僵硬感彻底驱散，脸上洋溢着纯粹的、逃出生天的喜悦：“总算活过来了！我现在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光效都觉得亲切！” 他夸张地深吸一口气，“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
　　苏清寒已经迅速调出了个人面板，冷静地检查着状态栏和物品栏，确认没有因副本最终崩坏而留下什么奇怪的负面状态或数据异常。她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大厅中央滚动着联赛预告的巨大屏幕，眼神锐利，已然进入了备战状态。
　　栀梦依旧紧紧握着柳晚卿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稳定而令人安心的温度。她侧过头，青色的眼眸弯起，带着一丝狡黠，轻声对柳晚卿说：“晚卿，看来我这个‘民办一本’的水平，没太拖你后腿哦？” 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亲昵。
　　柳晚卿回以她一个极浅、却足够柔软的笑容，异色瞳中倒映着主城的光怪陆离，那份沉静仿佛能定住周遭所有的喧嚣。“你做得很好了已经，栀梦。” 她轻声肯定，随即目光也投向了联赛预告，“接下来，我们需要……”
　　话音未落，一个略带调侃，却又透着十足理性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精准地切入了几人的思绪：
　　“看来几位刚从‘高考地狱’里爬出来，精神状态比预想中要稳定得多。可喜可贺。”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简洁干练的深蓝色战术服、身形清瘦的男人正倚靠在一根数据柱旁。他手里拿着一个半透明的虚拟数据板，手指快速滑动着，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审视感。正是前奇迹公会的战术分析师——书韶。
　　“书韶？” 栀梦有些惊喜地喊道，松开了柳晚卿的手，上前半步，“你这么快就过来了？”
　　书韶推了推眼镜，视线从数据板上抬起，先是扫过柳晚卿和苏清寒那堪称恐怖的高考分数，又在栀梦和宋晓阳那勉强及格的分数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个算不上热情、但足够专业的弧度：“收到你的消息，正好手头分析告一段落。而且，‘雾海回声’首通天甲级难度变异副本《奇斯里科私立高中》，尤其是达成了隐藏结局「灰烬中的答卷」，已经在论坛上引起不小的轰动了。作为潜在的投资对象，自然要第一时间跟进。”
　　他的用词冷静得像是在评估一支股票，但话语里的信息却让众人精神一振。
　　“轰动？” 宋晓阳挠了挠他火焰般的红发，“我们这么有名了？”
　　“有限度的有名。” 书韶纠正道，语气平淡，“主要是因为在规则彻底崩坏的环境下，以‘完成高考’这种非暴力方式通关，并且评价极高，提供了新的副本解决思路。很多大公会的研究部门已经开始下载你们的通关录像片段了——当然，涉及核心战斗和隐私部分系统会自动模糊处理。”
　　他走上前，将数据板展示给众人，上面是《无限轮回》官方论坛的界面，一个标红的帖子被顶在首页最显眼的位置——
　　【技术分析】‘雾海回声’公会通关《奇斯里科私立高中》隐藏结局「灰烬中的答卷」战术与非战术因素初探。发帖人：韵律。
　　帖子里面没有透露具体战斗细节，而是着重分析了在规则约束消失、空间崩坏环境下，团队决策、资源分配、以及成员意志力对通关的影响，数据详实，逻辑清晰，已经有了上万条回复和极高的讨论热度。
　　“这是我刚才顺手写的分析帖，算是入职前的‘投名状’。” 书韶收起数据板，目光正式看向柳晚卿，“柳晚卿会长，我，书韶，前奇迹公会战术分析师，现实职业是心理咨询师——当然，在游戏里，我更擅长分析数据、行为模式和副本机制。在此正式提出申请，加入‘雾海回声’公会，担任战术分析师及对外联络人。”
　　他的自我介绍简洁明了，直接点明了自己的价值，没有丝毫废话，带着理科生般的精准和心理学者的洞察。
　　柳晚卿迎上他的目光，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冷静地反问：“理由？奇迹是顶级大公会，资源丰厚。我们只是刚起步的小公会。”
　　“三个原因。” 书韶似乎早有预料，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奇迹公会内部派系倾轧严重，决策效率低下，分析师的意见常常让位于管理层的‘感觉’，不利于我的专业发展。第二，‘雾海回声’的成员构成…很有意思。”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柳晚卿的异色瞳、栀梦那过于完美的容颜、苏清寒的绝对理性以及宋晓阳那充满爆发力的气场，“你们身上有巨大的潜力和未解之谜，这比分析那些数据固定的‘明星玩家’更有挑战性。第三，”
　　他顿了顿，看向栀梦，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栀梦亲自邀请，这份人情我得还。而且，我相信她的眼光。” 当年在奇迹公会，栀梦是少数几个能听得进他那些“不近人情”的分析，并且能完美执行战术的人之一。
　　栀梦对他笑了笑，青色的眼眸中带着信任。
　　柳晚卿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苏清寒微微点头，低声道：“他的数据分析能力在圈内是顶尖的，理性，毒舌，但可靠。” 宋晓阳虽然对“分析师”这种角色没啥概念，但也觉得有个脑子好使的队友不是坏事。
　　“欢迎加入，书韶。” 柳晚卿最终伸出手，与书韵轻轻一握，“‘雾海回声’需要你的专业能力。”
　　【系统提示：玩家“书韶”已加入公会“雾海回声”。】
　　“很好。” 书韶脸上露出一丝“搞定工作”的满意神色，立刻进入角色，“那么，第一项工作：招募最后一名固定队员。公会要参加联赛，五人是最低标准，也需要功能互补。根据我之前的数据模型，以及你们现有的阵容——柳晚卿，指挥位；栀梦，道具位；苏清寒，游走位；宋晓阳，突击位——我们缺乏一个稳定的远程物理输出，或者更重要的，一个拥有极致观察力、能提供战场信息优势和特殊辅助的角色。”
　　他调出虚拟键盘，手指飞快操作：“我已经在论坛发布了招募贴，设置了几个简单的心理测试和观察力测试环节，用来筛选掉那些只会蛮干或者心态不稳的玩家。响应的人不少，但符合要求的……” 他滑动着屏幕上的申请列表，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明显怯懦和犹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那…那个…请问…这里是‘雾海回声’公会…招募的地方吗？”
　　众人转头，只见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站在几步开外，仿佛随时准备逃走。那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扎着一束活泼的茶色高马尾，发梢随着她有些紧张的呼吸轻轻晃动。她脸上戴着一副精致的银色细边眼镜，镜片后是一双如同夏日晴空般湛蓝清澈的眼眸，此刻这双眼睛里却盛满了不安和胆怯，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颤着。她身上穿着一套便于行动的浅褐色摄影背心，里面是简单的白色T恤，下身是工装裤和运动鞋，背上背着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装着各种设备的背包，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台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复古款式相机。
　　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我很怕死请不要伤害我”的气场，与周围那些或彪悍或精干的玩家格格不入。
　　书韶推了推眼镜，目光如同扫描仪般迅速从她身上掠过，语气平淡无波：“是的。你是申请者？ID？”
　　“我…我叫张悦琳…” 女孩的声音更小了，几乎像是蚊子哼哼，她下意识地把相机抱在胸前，仿佛那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游戏ID…也是这个。”
　　书韶快速在申请列表里找到了她的名字，看了一眼她提交的测试结果，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张悦琳…测试题得分很高，尤其是图像记忆和细节观察部分，几乎是满分。但心理承压测试部分…” 他顿了顿，看向女孩，“数据显示，你对潜在的伤害、疼痛和死亡威胁表现出极高的恐惧阈值。你确定要加入一个需要频繁进入高危副本，直面各种怪物的公会？”
　　张悦琳被他直白的问题问得缩了缩脖子，蓝宝石般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像是快要哭出来，但她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抱紧了怀里的相机，声音带着颤音，却异常坚定：“我…我知道我很胆小…很怕死…但是…但是我必须进入游戏！我…我想拍出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照片！现实里…已经找不到我想要的‘画面’了…只有这里…这个光怪陆离、充满不可思议之景的游戏世界，才有可能…有可能诞生出我梦寐以求的完美作品！”
　　她的执念纯粹得有些幼稚，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怕死，但为了摄影，可以硬着头皮往死地里闯。
　　宋晓阳看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小声对苏清寒嘀咕：“苏姐，这妹子…看起来比栀梦姐当初还需要保护啊…” 他记得刚遇见栀梦时，她虽然也因为容貌惹过麻烦，但骨子里是坚韧的，可眼前这位，简直是易碎品。
　　苏清寒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张悦琳紧握的相机和那双因为谈到摄影而微微发亮的蓝眸。
　　栀梦则走上前，她的气质温和而具有亲和力，轻声对张悦琳说：“别紧张，悦琳。我们公会虽然人少，但大家都很好。你说你想拍出最好的照片？能具体说说吗？”
　　或许是栀梦的温柔安抚了她，张悦琳稍微放松了一点，她怯生生地抬起头，看向栀梦，又飞快地扫过其他人，最后目光落在柳晚卿身上，似乎被那双独特的异色瞳吸引，但很快又受惊般地垂下眼帘。她小声说道：“我…我觉得美不仅仅存在于和谐与光明…混乱、崩坏、战斗的瞬间…甚至…甚至恐惧和绝望之中，也可能诞生出极致的美…我想捕捉那种…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灵魂的瞬间。” 她举起手中的相机，“这…这是我的‘武器’…它不能直接攻击怪物…但是…但是它可以看到很多你们可能忽略的东西…我…我还可以辅助定位…分析环境结构…”
　　书韶在一旁冷静地补充数据：“根据她提交的测试样本，她在动态捕捉、微表情识别、环境细节重构方面有天赋异禀。理论上，如果克服恐惧，可以成为极佳的战地观察员和信息位。而且，” 他看向张悦琳，“你的相机，是特殊绑定道具？有什么功能？”
　　张悦琳点了点头，对书韶有些畏惧，但还是老实回答：“是…是系统认证的‘灵眸’相机…它可以…可以一定程度看破伪装、记录能量流动轨迹…嗯…不是能量，是…是那种‘痕迹’！还可以进行超高速连拍和微观放大…拍下的照片有时会附加一些临时性的洞察效果…并且……能看到五秒后的景象” 她努力用自己理解的词汇解释着。
　　柳晚卿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张悦琳那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却依旧紧紧握着相机的手上。她想起了奇斯里科高中里那些扭曲与崩坏的景象，如果有一双眼睛能提前洞察那些规则的裂痕，或者记录下敌人力量的流动轨迹，或许会轻松很多。这个女孩的恐惧是弱点，但她的执念和天赋，或许是团队需要的。
　　“展示一下。” 柳晚卿开口，声音平静，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张悦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举起相机，对准大厅远处一个正在演练技能、身影高速移动的刺客玩家。她的手指稳定地按在快门上，眼神在透过取景器的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之前的怯懦仿佛被瞬间抽离，只剩下纯粹的、对捕捉画面的热忱。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极其轻微却密集的快门声响起。
　　几秒钟后，她放下相机，调出刚刚拍摄的照片，递给柳晚卿。照片是动态的连续抓拍，清晰地定格了刺客每一个腾挪转折的瞬间，甚至连对方肌肉发力的细微变化、武器划破空气带起的微弱气流扰动都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旁边还有相机自动生成的一些轨迹线和数据注释。
　　“这里…” 张悦琳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声音虽然还是很小，却多了一丝专业的自信，“他的重心在第三次变向时有一丝不自然的偏移，左小腿肌肉有轻微抽搐，可能是旧伤，或者技能衔接的破绽…”
　　书韵看着照片和数据，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错的洞察力。动态视觉和细节捕捉能力，确实远超常人。”
　　栀梦也凑过来看，惊叹道：“拍得真好，连那种速度下的动作都这么清晰！”
　　宋晓阳挠挠头：“虽然看不懂，但感觉好厉害…”
　　苏清寒点了点头：“信息收集能力，很有价值。”
　　柳晚卿将相机递还给张悦琳，看着她那双因为得到认可而微微发亮的蓝眼睛，虽然依旧带着怯意，但深处那簇为了摄影而燃烧的火苗，清晰可见。
　　“欢迎加入，‘雾海回声’。” 柳晚卿做出了决定，声音清晰而肯定。
　　张悦琳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晚卿，又看看其他人，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蓝色的眼眸里打转，但她努力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只是用力地、不断地鞠躬：“谢谢…谢谢会长！谢谢大家！我…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不会拖大家后腿的！我…我可以帮大家拍很多好看的照片！” 她语无伦次，激动得差点把相机掉在地上，幸好手忙脚乱地抱住了。
　　书韶在一旁默默地更新着公会成员数据库，嘴里冷静地分析着：“阵容初步完善。接下来需要进行团队磨合训练，熟悉彼此能力和战斗风格。联赛报名截止日期是三天后，我们需要尽快确定战术体系。另外，张悦琳的心理素质需要针对性强化，否则在高压副本中容易成为突破口…”
　　随着张悦琳的加入，“雾海回声”公会终于凑齐了最后一块拼图。五人小队，性格迥异，能力互补，从法医、模特、教师、赛车手到摄影师，带着各自的故事与执念，因这场诡异莫测的游戏而汇聚。
　　柳晚卿看着眼前的新队友们——理性毒舌的分析师书韶，胆小却执着于美的摄影师张悦琳，再加上早已并肩作战的栀梦、苏清寒和宋晓阳。她知道，前路必将更加艰险，联赛的强敌、隐藏在幕后的邪神“狼美人”乃至其他未知的恶意，都在等待着他们。
　　但此刻，站在喧嚣的主城大厅中，感受着同伴们鲜活的气息，她心中没有畏惧，只有一股坚定向前的力量。
　　休息，整顿，然后……迎接新的挑战。
　　属于“雾海回声”的篇章，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