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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火新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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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热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老旧居民楼的外墙,黑烟滚滚而上,将夜空染成不祥的灰黑色。文熷裙站在警戒线外,手中的相机不停闪烁,记录下这场灾难的每一个细节。
“目前我们所在的是河西区一栋居民楼火灾现场,消防人员已经赶到并正在全力扑救...”她对着话筒报道,声音平稳专业,尽管喉咙被烟雾呛得发痒。
突然,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呼。文熷裙抬头望去,只见四楼窗口有几个身影晃动,一位老妇人正拼命挥手求救。火势已经封住了门口,浓烟从窗口涌出。
就在此时,一个橙色的身影出现在楼外。他借助云梯靠近窗口,毫不犹豫地冲入浓烟之中。
文熷裙的心揪紧了,镜头紧紧跟随着那个勇敢的身影。几分钟后,消防员抱着老妇人出现在窗口,将她安全送上云梯。当他要下来时,一块燃烧的广告牌突然坠落,砸中了云梯。
现场一片惊呼。文熷裙屏住呼吸,看着那个消防员在半空中稳住身形,冷静地检查云梯状况,然后做出决定——他沿着倾斜的云梯小心移动,最终借助二楼窗台安全跳落到充气垫上。
人群爆发出掌声。文熷裙长舒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救人的消防员摘下头盔,擦拭额头的汗水。路灯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文熷裙突然愣住了。
那张脸,尽管被烟雾熏黑,却莫名熟悉。
“明橧邺?”她轻声自语,几乎不敢相信。
十年前的高中教室,那个总是坐在最后一排沉默寡言的少年,如今竟成了火场中英勇的消防员。
——
火灾终于被扑灭,文熷裙完成了现场报道。收拾设备时,她瞥见明橧邺正和队友们在路边休息,一瓶瓶地喝着矿泉水。他仰头喝水时喉结滚动的样子,莫名让她心跳加速。
“文记者?”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文熷裙转身,看到明橧邺就站在那儿,消防服搭在肩上,里面的制服被汗水浸透,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
“你...认识我?”她惊讶地问。
明橧邺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高三二班,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总是用蓝色钢笔。”他顿了顿,“我是明橧邺,坐在最后排,几乎不说话的那个。”
文熷裙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热:“我记得你。没想到你也记得我。”
“记忆力还不差。”明橧邺简短地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开,“你来报道火灾?”
“嗯,都市新闻部的。”文熷裙晃了晃手中的记者证,“你...很勇敢。”
“职责所在。”他淡淡回应,转头看向已被扑灭的楼房,“那些人无家可归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文熷裙鼓起勇气:“你饿吗?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宵夜摊,这个点还开着。”
明橧邺转过头,略微惊讶地挑眉,随后轻轻点头:“刚结束任务,确实需要补充能量。”
——
热气腾腾的小摊前,文熷裙看着明橧邺熟练地点了两碗海鲜粥和几样小菜。
“你常来这儿?”她问。
明橧邺坐下,长腿在矮桌下显得有些局促:“值夜班后偶尔会来。老板人好,总是给加料。”
文熷裙偷偷打量着他。十年时光将那个清瘦少年变成了面前这个肩膀宽阔、眉宇间带着坚毅的男人。只有那双眼睛没变,依然是深邃的黑色,看人时总带着一种专注,仿佛能穿透表象。
“怎么会选择当消防员?”她问。
明橧邺用热水烫着碗筷,动作一丝不苟:“需要有人做这份工作。”他把烫好的餐具递给她,“你呢?记者?”
文熷裙接过餐具,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手指,一阵微妙的电流感窜上手臂:“喜欢讲故事,尤其是关于人的故事。”
粥上来了,热气蒸腾。明橧邺自然地拿过文熷裙的碗,为她盛满:“小心烫。”
这个细微的关怀举动让文熷裙心头一暖:“谢谢。”她犹豫了一下,“高中毕业后就没你的消息了。”
“去了消防学院。”明橧邺言简意赅,“你呢?”
“新闻学院,然后进了电视台。”文熷裙搅拌着碗里的粥,“真没想到会这样重逢。”
明橧邺抬头看她:“我有关注你的报道。”
文熷裙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
“上个月那篇关于流浪动物救助的专题,做得很好。”明橧邺的语气平淡,但内容却出乎意料,“那些志愿者很不容易。”
文熷裙感到一阵暖意:“没想到你会看。”
“我看了所有你的报道。”明橧邺说完后似乎有些后悔透露这么多,低头专心吃粥。
文熷裙的心跳加速了。她回忆起高中时期,每次教室门口出现那个瘦高的身影,她总会不由自主地紧张。那时她以为只是少女怀春的普通悸动,没想到十年过去,这种感觉依然鲜明。
“你还记得班长老王吗?他去年结婚了。”文熷裙试着找话题。
明橧邺点头:“收到了请柬,值班没去成。”
“还有学习委员小芳,现在当了老师...”
“教数学,在实验中学。”明橧邺接话。
文熷裙惊讶:“你怎么知道?”
明橧邺停顿了一下:“校友群有时会看。”
文熷裙笑了:“我以为你从不看那些聊天。高中时你总是独来独往。”
“观察比说话学到更多。”明橧邺淡淡地说,目光落在文熷裙脸上,“比如我知道你每天放学后会去图书馆待半小时才回家,周三总是穿白色上衣,每次考试前会把笔记借给同学。”
文熷裙愣住了:“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些?”
明橧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泛白的照片。那是毕业典礼上,文熷裙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时的抓拍,照片上的她正微笑着看向远方。
“这是...”文熷裙说不出话来。
“毕业时校刊社拍的,我留了一张。”明橧邺的语气依然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那时候的你,很耀眼。”
文熷裙感到眼眶发热。高中三年,她几乎没听明橧邺说过几句完整的话,总以为自己在对方眼中是透明的。却不知道,那个沉默的少年其实一直在注视着她。
“你为什么从不...”她的话没说完,但明橧邺明白她的意思。
“不适合。”他简短地回答,收起照片,“那时候的我一无所有,连未来的方向都看不清。”
“现在呢?”文熷裙轻声问。
明橧邺直视她的眼睛:“现在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两人的目光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文熷裙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能被对方听见。
明橧邺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魔法。他接起电话,简短应答后站起身:“有紧急任务,需要归队。”
文熷裙连忙站起来:“这么突然?”
“总是这样。”明橧邺已经拿出钱包付账,“下次我请。”
文熷裙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突然鼓起勇气:“明橧邺!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明橧邺停下脚步,转身走回她面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拉过文熷裙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号码。”他的手指温暖而略显粗糙,“发个信息给我,下次我休息时...”他没说完,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文熷裙攥紧手掌,仿佛要留住那份触感:“好,一定。”
明橧邺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文熷裙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掌心那串数字灼热得像火。
她永远不会知道,转身离去的明橧邺脸上浮现出一个罕见的、真实的微笑。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文熷裙站在原地十分钟后才慢慢挪步,只为多保留一刻与他共处的空气。
十年的暗恋,在这个平凡的夜晚,终于照进了一缕微光。而两人依然各自怀揣着这个秘密,如同守护内心最珍贵的火焰,不敢轻易让对方发现它的炽热与明亮。
文熷裙踩着凌晨略显清冷的夜色往家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胸腔里那颗心却依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着,扑通扑通,一点也不肯安分下来。掌心里那串数字似乎还残留着明橧邺指尖的温度,灼得她手心微微发烫,连带脸颊也一阵阵发热。
她忍不住掏出手机,几乎是下意识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对面传来何洁情活力十足、带着点揶揄的声音:“喂?文大记者?这个点给本宫打电话,是深夜稿子写崩了求安慰,还是……有情况?”
文熷裙听着闺蜜熟悉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一种急于分享的冲动攫住了她。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情情,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谁啊?让你这声音都飘了三分糖似的。”何洁情在那头嚼着什么东西,含糊不清地问,“碰上哪个明星了?还是采访对象帅裂苍穹?”
“不是明星……”文熷裙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轻颤,“是明橧邺。”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何洁情拔高的、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声音:“谁?!明橧邺?!哪个明橧邺?是我们高中那个……高三二班,坐在最后排,一天憋不出三个屁,帅得人神共愤但冷得像块南极冰砖的那个明橧邺?!!”
文熷裙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对,就是他,如假包换。”
“啊啊啊啊啊!”何洁情在电话那头尖叫起来,“快说快说!怎么回事?在哪里遇到的?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长残了?秃了?发福了?不对,听你这荡漾的小语气,肯定没有!快!从实招来!每一个细节都不准漏掉!”
文熷裙仿佛能看到闺蜜此刻瞪大眼睛、抓着手机、一脸兴奋八卦的样子。她笑着摇摇头,开始沿着街道慢慢踱步,组织着语言:
“就是在今晚火灾现场啊,河西区那栋老居民楼,火势挺大的。我去做现场报道嘛……”她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带着回忆的微光,“然后就看到一个消防员,特别勇敢,冲进火场救了一个老奶奶出来,当时情况还挺危险的……”
“等等!”何洁情敏锐地打断她,“你别告诉我……那个英勇无敌的消防员哥哥……就是明橧邺?!”
“嗯,”文熷裙轻轻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包的带子,“就是他。他从云梯上下来,摘下头盔擦汗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嗯,变得更硬朗了,脸上有烟灰,但就是他,错不了。”
“我的天哪……”何洁情在那头倒抽一口凉气,“消防员?明橧邺当了消防员?这反差萌也太杀我了吧!想象一下那张冰山脸配上消防服……啧,救命,这什么制服诱惑!然后呢然后呢?你们相认了?说话了吗?他认出你了吗?”
“认出来了。”文熷裙的声音里带着点不可思议和藏不住的甜,“他主动过来跟我打的招呼。上来就说‘高三二班,坐在第三排靠窗,总是用蓝色钢笔’,把我吓了一跳!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卧槽!”何洁情爆了句粗口,“这叫什么?这叫冰山之下暗流涌动啊姐妹!他高中时绝对注意你!绝对!一个屁都不放的男人能记住你用啥颜色的钢笔?这科学吗?这不科学!这只能是爱情!”
“你别瞎说!”文熷裙脸一热,下意识反驳,心跳却更快了,“可能……可能就是记忆力好?他还说了好几个同学的近况呢……”
“拉倒吧!谁不知道他高中三年跟个隐形人似的,除了老师点名就没听他说过几句话!他主动跟你打招呼,还准确说出你的细节?文熷裙同志,请你清醒一点!这很不寻常!”何洁情激动得仿佛是自己遇到了初恋,“后来呢?别告诉我打个招呼就完了!”
“后来……火灾处理得差不多了,”文熷裙抿了抿嘴,声音低了一些,带着点不好意思,“我看他们挺累的,就……就脑子一热,问他饿不饿,我知道附近有家宵夜摊……”
电话那头传来何洁情被口水呛到的咳嗽声:“咳咳咳!你?主动邀请明橧邺吃宵夜?文熷裙你可以啊!十年不见,胆子见长!他答应了?他没用他那零下五十度的眼神冻死你?”
“他答应了……”文熷裙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嘴角弯弯,“就说了个‘好’。”
“就这?没了?”
“嗯……然后就一起去了嘛。吃了海鲜粥。”文熷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一点,但飞扬的尾音还是出卖了她。
“吃、了、海、鲜、粥?”何洁情一字一顿,恨铁不成钢,“姐姐,我要听的是细节!细节!氛围怎么样?尬不尬?聊了什么?他变了没有?还那么惜字如金吗?有没有问你感情状况?有没有看你?眼神怎么样?”
文熷裙被闺蜜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哭笑不得:“你慢点问……嗯……氛围,其实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他话还是不多,但好像……没那么冷了?会给我烫碗筷,还知道我爱吃香菜,主动帮我加……”
“等等!”何洁情再次捕捉到重点,“他知道你爱吃香菜?!这又是高中观察到的?我的妈呀,这暗恋的蛛丝马迹也太明显了吧!”
“也可能……是巧合?”文熷裙弱弱地辩解,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
“巧个屁合!”何洁情毫不留情地戳穿,“后来呢?聊了什么?”
“就聊了聊同学的近况,工作什么的。他说他看了我所有的报道……”文熷裙说出这句话时,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羞涩和欣喜。
“!!!”何洁情在那边已经快要疯魔了,“他!看!了!你!所!有!的!报!道!文熷裙!这要不是暗恋你十年我把我名字倒过来写!这哥们也太能憋了吧!然后呢?最关键的呢?要联系方式了没?”
“嗯……”文熷裙摊开手心,看着那串已经微微汗湿的数字,“他临走的时候,有个紧急任务,必须马上走。然后他……他拉过我的手,把这个写在我手心里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像是在喃喃自语。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五秒钟的死寂。
然后,何洁情用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的声音说:“……徒手写的电话号码?在救完火浑身是汗和灰的情况下?拉过你的手?写、在、手、心、里?”
“……嗯。”
“啊啊啊啊啊——!”何洁情的尖叫声再次穿透听筒,“文熷裙!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明橧邺也完了!他绝对暗恋你十年没跑儿了!这是什么纯爱战神行为!也太他妈浪漫了吧!手心啊!他是不是故意的!绝对是的!”
文熷裙被闺蜜的尖叫震得耳朵发麻,心里却像炸开了一朵烟花,绚烂得不知所措。她停下脚步,看着夜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开。
“情情,”她的声音稍微平静了一些,带着点迷茫和不确定,“我真的……有点懵。感觉像做梦一样。十年了,我以为早就没交集了……”
“梦什么梦!这是缘分天注定!大火都烧不断的缘分!”何洁情兴奋地说,“你赶紧的,到家没?到家立刻马上给他发信息!就发……‘我到家了,谢谢你的宵夜,注意安全’!不对,等等,这样会不会太普通?要不要撩一点?‘安全到家,就是手心有点烫,你写的数字好像会发热’?哎呀不行太肉麻了……”
听着闺蜜在电话那头已经开始帮她措辞,文熷裙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里的紧张和忐忑被冲淡了不少。
“好了好了,我快到家了。”她走到小区门口,刷卡进门,“我自己想想怎么说吧。”
“行行行,你自己把握!但记住!必须发!不准怂!”何洁情郑重叮嘱,“然后!明天!不,等他回你之后,立刻!马上!向我汇报进展!听到没有!这可是关乎我姐妹终身幸福的大事!”
“知道啦~”文熷裙拖长了声音,心里暖暖的。
“对了,”何洁情突然语气变得贼兮兮的,“他现在……身材怎么样?消防员诶,体力肯定很好吧……”
“何洁情!你脑子里都是什么黄色废料!”文熷裙笑骂着打断她,“不跟你说了,我进电梯了!”
“嘿嘿,脸红了吧?行行行,放过你,记得发信息!加油!拿下那座冰山!”
笑着挂断电话,电梯镜面里映出文熷裙泛红的脸颊和亮得惊人的眼睛。她握紧手机,掌心那串数字仿佛真的带着灼人的温度,一路烫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夜晚的风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