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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旧事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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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的路灯还没亮起,时默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轻轻开口:“陆迟,我好像知道你刚才为啥生气了。”
陆迟心脏“咯噔”一下,神情紧张:“啥?”
他以为时默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谁料时默说:
“你是不是喜欢丁晴啊?”
时默没看他,依旧低头踢着石子,声音轻飘飘的,“我送她回家那天,你好几天都不想理我;今天她给我送情书,你又发那么大脾气……”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所以,你是不是喜欢她呀?”
“哈?”陆迟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时默继续说:“你放心,我不喜欢丁晴,真的。”
听到“不喜欢丁晴”这几个字,陆迟明显松了口气。可这份庆幸没持续两秒,就被彻底搅碎。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时默的肩膀微微耷拉着,“从小到大,只有你愿意跟我玩,我特别珍惜你。”他抬起头,认真又倔犟,“你放心,你喜欢的人,我肯定不会动歪心思的。我明天就去跟丁晴解释清楚。”
“你别讨厌我,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哀求,“他们都不喜欢我,都讨厌我,只有你对我最好。”
陆迟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忍不住伸手弹了弹他的脑瓜崩:“谁说我喜欢丁晴了?”
“啊?”时默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那你……那你之前为什么生气?”
“我生气,是因为你跟她走那么晚,我担心你出事;我撕她的情书,是因为……”陆迟顿了顿,脸颊微微发烫,没好意思说是因为我吃醋,只是含糊道,“是因为她打扰你学习。”
时默眨了眨眼,看着陆迟泛红的耳根。
还说不喜欢,耳朵都红了,还拿自己当挡箭牌。
“那……那我不用跟丁晴保持距离了?”时默带着试探问。
“保持!”陆迟立刻说,语气带着点霸道,“离她远点,免得她总来烦你。”
“好。”
他就是喜欢丁晴。
时默低下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轻轻的:“那……那你不讨厌我?”
“我啥时候讨厌过你?”
“不讨厌就好。虽然你偶尔会逗我、欺负我,其实我心里挺高兴的。”时默语气里带着点讨好的卑微,“你顶多就是弹我脑瓜崩,一点都不疼。换了别人,肯定又要我跪玻璃碴子,跪小石子,可疼了。”
时默的话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你说什么?”陆迟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骇人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一把抓住时默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时默皱起了眉,“你再说一遍!”
时默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耳朵,往后缩了缩:“你别嚷我……”
“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陆迟的眼睛通红,死死盯着时默,翻涌着浓烈的心疼和恐慌。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带着点倔强的少年,竟然经历过这样的事。
“我……”时默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嘴唇颤抖着,却不敢再说。
他怕自己说出来,会让陆迟觉得自己矫情,过去的事了还要反反复复的提。怕陆迟也像别人一样,嫌弃他、讨厌他。
自己只有他一个朋友,自己真的不能失去他。
“说!”陆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刻意放轻了抓着时默肩膀的力道,“谁让你跪玻璃碴子?谁让你跪小石子?”
时默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陆迟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烫得他心头一颤。
“以前,以前的同学,”时默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他们说我碍眼,只要我不听他们的话,就把我带到没人的地方逼我跪小石子。还有一次,他们打碎啤酒瓶,让我跪在上面……”
陆迟的拳头死死攥着,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他几乎麻木。
他看着时默眼底的恐惧和卑微,看着那抹掉落在手背上的眼泪,心里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他们现在在哪?”陆迟的声音冷得像冰,“告诉我,他们在哪?”
“我不知道……”时默摇摇头,伸手拉住陆迟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讨好,“都过去了,我现在没事了。你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
时默没第一时间回家而是被陆迟直接带到他家。
他必须亲眼看看,那些所谓的“委屈”到底在时默身上留下了多少痕迹。
陆迟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让他不敢再多问,只能乖乖跟着。
推开门,陆迟几乎是把时默按在了床上。
时默以为他又要发脾气,连忙往后缩,手脚并用地蹬踹:“你要干什么?陆迟!你别乱来!”
“别动!”陆迟抓住他的脚腕,温热的掌心裹着他纤细的脚踝,却没弄疼他。
时默的挣扎瞬间僵住,只觉得脚踝处传来的温度烫得他浑身发麻,脸颊也跟着热了起来。
陆迟没注意他的异样,注意力全在他的腿上。他小心翼翼地撩起时默的裤腿,从脚踝一直往上捋,直到膝盖露出来,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浅褐色的疤痕,有的细细长长,有的带着不规则的缺口,在少年的皮肤上。
“这些……都是跪玻璃碴子留下的?”陆迟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指尖悬在疤痕上方,不敢碰。
那些疤痕深浅不一,显然不是一次留下的,但每一道都像针一样,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时默的脸颊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耻:“嗯。”
“两条腿都有?”陆迟又问,声音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时默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迟缓缓松开他的脚腕,身体僵在原地,脑海里翻涌出无数画面。
他想起刚认识时默的时候,稍微用了点力,时默就疼得叫出了声,当时还以为他矫情,装的。
还有那次看到他后背青一块紫一块的,没当回事。
可那些疤痕,那些淤青,都是时默被欺负、被伤害的证明。
他到底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委屈?又在多少个夜里,独自舔舐这些伤口?
陆迟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都过去了,已经好了。”时默连忙把裤腿拉下来,遮住那些丑陋的疤痕。
陆迟缓缓蹲下身,视线与时默平齐。
他看着时默眼底的慌乱和躲闪,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疼吗?”
“不疼了。”时默摇摇头,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腿。
哪怕那些疤痕早已愈合,可是被人看到,只觉得羞耻和不安。
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暗了,陆迟低着头,声音轻得像在跟自己呢喃:“告诉我,这样类似的事,还有多少?”
时默的身体绷紧,想把腿抽回来躲开这沉重的话题,却发现陆迟搭在自己腿上的手看着松垮垮的,实则像铁钳一样牢牢固定着,任他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这人从来都是这样,霸道又执拗,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时默沉默了很久,直到窗外最后一点天光也沉了下去,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没有哭腔,也没有怨怼,只是客观地陈述着那些被欺负的细节。
被锁在小黑屋一整晚,作业本被撕成碎片扔在泥里,冬天被强迫把冻得通红的手伸进冰水里,光着脚踩在结冰的河面上……
每说一个字,陆迟的手就攥紧一分,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时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这个平时暴躁易怒,一言不合就挥拳头的少年,此刻却在极力克制着情绪,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可那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里,翻涌的戾气和心疼却骗不了人。
暴躁是他,温柔也是他,永远矛盾的陆迟。
“告诉我,他们在哪?是谁?”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去找他们算账!”
时默连忙伸出手,按住他紧绷的肩膀。“陆迟,过去了,都过去了。”他的声音带着安抚,“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有你在身边,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
陆迟却像没听见一样,眼神死死锁着他,追问的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执拗:“当初在巷口,你看到我们打陈恪,是不是想起你自己了?”
时默的身体僵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那天看到陈恪被围堵的样子,他确实想起了以前被欺负时的自己,那种无助和恐惧,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你怕张慕泽他们,是不是也因为想起了那些欺负你的人?”陆迟又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时默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又赶紧摇头,眼神慌乱地解释:“不是的,我不怕他们,他们很好……”
看着他急于否认的样子,陆迟心里猛地一揪,涌上一阵尖锐的疼。他自嘲地笑了笑,眼底满是苦涩。
哪里是不怕,是不敢说。
刚才……是不是……把自己……想成他们?
陆迟不敢问,他不敢问,他怕得到的答案自己根本承受不住。
他怕黑,也是因为被关小黑屋。
陆迟不敢想,再想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不提了,不提了。”陆迟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谁都不能欺负你,谁都不能欺负你,谁都不行。”
此刻陆迟的眼睛里还带着未褪的怒火,却藏着浓浓的疼惜。
“不提了,不提了,咱们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时默鼻子酸酸的,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去的阴影,需要时间慢慢驱散。
而他能做的,就是站在时默身边,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从今往后,自己一定要好好护着这个小少年,不让他再受一点委屈,不让他再觉得自己是孤单一个人。
于他而言,时默早就不仅仅是朋友,更是他放在心尖上,想要拼尽全力守护的人。
刚才的事搅得两人心神不宁,连带着学习的心思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迟提出要带时默出去吃点东西,大概是刚才的话题让他没了心思,坚持要回家。
往常提议出去吃饭,时默总会眼睛亮晶晶地答应,就算嘴上说着“浪费钱”,脚步也会诚实地跟着他走。
“行,我送你回去。”陆迟没像往常一样哄着劝着,抓起外套就起身。
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一路无话。
亲眼看着时默进了门,他才转身离开,拐进大众网吧。
网吧里烟雾缭绕,键盘敲击声和玩家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周逸豪捂着左手手心龇牙咧嘴,苦着脸抱怨,“都怪你,这次考得太好,易老师把我一顿好打,说我成天跟你混,怎么就不学学你的进步!”他摊开手心,红通通的一片。
“迟哥,你咋了?”周逸豪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魂不守舍的。”
旁边的张慕泽叼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开口:“别管他,都这老半天一动不动,跟植物人似的。”
周逸豪晃了晃椅子,“怪不得,进行不了光合作用,蔫巴了。”
“别管他了,我跟你们说,”张慕泽语气里带着点无所谓的散漫,“我现在都不想上学了,在学校也是混日子,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还能挣点钱。”
陆迟终于有了反应,侧头看他。
张慕泽耸耸肩,“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就不上学了,出去找点活干。”
吕子轩坐在另一边,戴着耳机专注地打游戏,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跃,对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他永远是这副样子,分得清轻重,该学习的时候绝不偷懒,该玩的时候也毫不含糊,外界的事好像都影响不到他。
网吧里的喧闹还在继续,张慕泽哼着不成调的歌。突然,他猛地把椅子转向张慕泽,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过两天再考虑干活的事,”陆迟的声音透过嘈杂的环境传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先帮我个忙。”
张慕泽叼着棒棒糖的动作顿住,挑眉看他:“啥忙?违法乱纪的我可不干啊,我还不想进局子。”
“不是让你干坏事。帮我查几个人。”
“查人?”张慕泽眼睛一亮,来了兴致,“查谁啊?”
陆迟的声音冷了些,“你给我查查,时默以前学校的同学,他都跟哪些人走的近。”
“时默的事你直接问他不就得了。”
陆迟摇摇头,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查查谁在学校欺负他。”
张慕泽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去,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他虽然看着没心没肺,但对兄弟的事向来不含糊。
“有人欺负时默?”张慕泽吐掉棒棒糖棍,坐直了身体,“他以前哪个学校的?我去打听打听,保准把人给揪出来。”
“双槐镇上的高中。”
“双槐那个小破地方,喝口热水都费劲。”张慕泽拍着胸脯保证,不出三天肯定把事办妥。
陆迟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吕子轩刚好结束一局游戏,摘下耳机揉了揉太阳穴,听到他们的对话,淡淡开口:“别闹太大。”
张慕泽不屑,“你回回说做事要有分寸,不能闹太大,就属你下手又黑又狠。”
“别让人知道。”
“懂了,偷偷查。”张慕泽比了个“OK”的手势,“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陆迟斜眼看着周逸豪,“尤其是你,把嘴跟你对象闭严。”
“知道了。”周逸豪小声嘟囔,“不跟你们这群没对象的人一般计较。”
陆迟知道自己这样做或许有些冲动,可一想到时默受的委屈,他就无法坐视不理。
“谢了。”陆迟难得说谢谢,声音里带着点真诚。
“跟我们还客气啥?”张慕泽笑了,重新叼起一根棒棒糖,“再说了,时默那小子人不错,帮他也是应该的。”
陆迟重新看向电脑屏幕盯着桌面发呆。
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过了一会儿,陆迟站起身:“我先回去了,有消息随时告诉我。”
“行,迟哥慢走!”张慕泽挥挥手。
陆迟走出网吧,晚风一吹,驱散了些许烦躁。
他朝着时默家的方向,窗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家走。
他想,自己大概是栽了,栽在这个小少年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