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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灾星 ...


  •   寒夜,山雾如刀,浸骨森然,一团雷光闪动的墨云在山林间聚拢。

      天雷从天际悍然劈落,下一瞬,一座墓碑被劈得四分五裂,碎石混着泥土往四面八方迸射。

      墓中之人忽的睁眼。易星炤醒过来的瞬间,喉间还蕴着血气。

      胸腔深处的剧痛提醒着她——这条命,是她自己救回来的。

      护身傀儡符已彻底燃烬,余温灼烫着灵晶,丹田中的灵晶已然破裂反噬,是她逆转生死、重归人世的代价。

      易星炤死于一年前的一场阴谋毒计。

      那是一个雨夜,风卷枯叶,明明是暮春时节,却落了一场不合时宜的冷雨。

      因不慎暴露了逆天改命之能被师门忌惮,从那以后数不清的命格篡改无头案件如雪片一般袭来,直指她易星炤。

      仿佛谁的时运不顺都能扣她一头锅似的,加上有心之人的挑拨导致树敌无数。

      最后她不慎中计,受尽处罚后被弃于千阶石台之下,万物对她而言如嘲似讽。

      她无家可归,只能循着叛门师兄留下的蛛丝马迹,妄图寻找自己力量的根本。

      直至追至北冥禁地——天隙渊。于万丈绝壁之下,隐约可见一座逆阵运转。

      阵心以百名修士魂魄为祭,强夺他人命格,篡改天道轨迹。

      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这些年六界之中诸多命格离奇篡改、天才陨落的无头公案,皆源于此。

      只差一步,她便能以灵晶为引,寻找出破解此阵的法子。

      可就在她动用术法的一瞬,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穿越巽风与她遥遥对望,寒气逼人、深幽如不见底的潭水。

      易星炤浑身血液几乎被这冰冷的眼神冻结,她掏出护身符想到抵挡,然而一切都迟了,下一秒,灵台也毫无预兆地寸寸崩裂,意识沉入无尽黑暗。

      她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易星炤不甘心,她只觉隔着一座山头都能感受到那双黑魆魆的眼眸在嘲笑自己无能,告诉她明明拥有逆天的能力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世道被篡改、命运被献祭,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无用的伎俩。

      可现在她回来了。以血为符,月为引,终于在一年以后的血月之夜逆转生死,硬续此命。

      她要查清自己的身世,查清天道中最大的阴谋。

      易星炤踏着腐叶,挣扎着从坟冢中爬出,寻了方青石拂尘而坐。

      冷风掠过,她眉头微蹙。

      卦象不对。本该笔直的命轨金线,此刻却百般扭曲,在抗拒她的探查。

      她不信邪又算了些,卦落三回,回回显凶。

      她心下一沉。

      命格被窃,凶星入主。

      她的命轨线如今被扭作了“横死”的模样。

      简单来说,便是如今无论她做什么都有可能直指死亡,哪怕是寻常的喝一口凉水,亦有可能被呛死。

      六界之内,本不该有此必死的卦象。天道困固众生,也绝不会容许篡改命格之事发生。

      易星炤垂眸,溪水映着自己苍白的脸,明明白白告诉她重生之事并非在做梦,望久了竟有些出神。

      不知何时,水面忽有涟漪荡开,搅碎了她平静的面容。

      不是风,是血。

      上游漂来一具尸首,青衣玉冠,心口插着柄熟悉的剑。

      剑穗上的青玉坠子还在轻轻晃动,仿佛主人刚刚倒下。

      看到尸身的一瞬,易星炤呼吸凝在半空。

      是师兄。

      “师兄!”她踉跄扑到河边,握住那冰冷剑柄时,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师兄死状极惨,似被活活剜心,可周身竟无半分不甘死亡的怨气,只有无数诡异的黑线缠绕不去。

      又是一具被篡改献祭的死尸。

      念上心头,她猛地发力,生生将长剑从师兄心口拔出,血溅溪石。

      所见景象令她通体生寒——尸体心口命轨竟被那不祥的黑丝彻底吞噬。

      易星炤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她顾不上别的,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悬于其眉心三寸,试图救回一线生机。

      精血未落,炽热火光便自林间暴起,热浪逼得她连连后退。

      “凶手又杀人了!”

      “就在前面,快追!”远处呐喊声破空而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踏着四溅的溪水乱步迅速逼近。

      易星炤猛回首,三道剑光已锁定了她,带着猎猎的风声骤然袭来。

      “凶手,还不伏诛!”为首修士剑指其面,声色俱厉。

      未等易星炤回过神来,剑光已及体,她强行躲避,仍被一道剑气狠狠劈中肩胛。

      “咳……”喉间腥甜上涌,她硬生生将鲜血咽回,灵晶在胸口震颤,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割。

      鲜血染红她的衣袖,易星炤站起身,怒气涌上心头:“你是何人?空口白牙就想污蔑人?”

      “我等亲眼所见——易、易星炤?”为首之人一震,高呼起来:“妖女!妖女没死!道友快看,妖女杀人了——”

      易星炤打断对方,目光如冰刃般扫过三人:“亲眼见我持剑刺穿师兄的心口?还是亲眼见我将他的命格线染成黑色?”

      “命格线?”对面一修士下意识地重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上的师兄尸身。这一看,三人脸色骤变。

      方才只顾着追杀易星炤,并未细察,此刻经她提醒,才发现那尸身被黑线贯穿,伤口处流淌出的血液,也变得粘稠发黑。

      这绝非正常修士死亡之象!

      “定是你这灾星!从前就害了不少人丧命,如今定然是假死被发现,连自己的师兄都不放过!”胆大的率先开口,手中倾斜的剑却暴露了他的心虚。

      易星炤面色更冷,“若我有这本事,现在同我说话的,就该是你们的尸首了”

      修士们脸色青白,强自镇定:“巧舌如簧!我等亲眼所见,岂会有错?”

      未等易星炤开口,对方剑阵已起,明显是想取她性命的架势。

      易星炤看着他们冥顽不化的模样,心中最后那点同门之谊彻底被斩断。

      “那就看你能不能如愿了。”易星炤没有一丝犹豫地抬起手,凭空画下三张符。

      下一瞬,腕间血珠坠落,强大的波动骤然荡开,震得对方险些没站住脚,符文迸进的瞬间,三人头顶浮现条条金丝线。

      易星炤没有配剑,只是动了动手指,几人头顶浮现的丝线便已搅作一团。

      三人此刻才发觉,他们周身流转的灵力、手中的法剑,竟无法同自己共鸣。

      仿佛有一双无形巨手,强行抹去了他们的痕迹。

      “我的灵力……感应不到了?!” 一修士不可置疑道:“逆改命线……你莫不是……”一旁的人气急败坏拿剑指着易星炤,“逆命爻女,不知同那魔头晏缚一起残害过多少同道!”

      易星炤勾只觉可笑,她与晏缚连面都不曾见过,怎就莫名其妙成一路人了。

      “杀人的脏水,我不担。”她声音冷极,但胸口灵晶剧痛提醒她,纠缠无益。

      对面三人虽暂时受制,却仍在拼命冲击那被搅乱的命线束缚,企图脱离桎梏。

      易星炤悄然探入袖中,扣住一枚暗纸符,暗暗用力发动符咒。

      灵气骤然混乱,迷雾瞬间阻碍了修士的视线。

      趁对方目不能视、阵脚大乱之际,易星炤强提最后灵力,疾掠入幽深山林。

      风在耳边呼啸,枯枝刮过脸颊。

      如今她刚刚重生就被冠以妖女之名追杀,即便隐姓埋名也会引来无数追杀,为今之计,只能去自诩为正道之士绝不敢轻易踏足、也最能遮掩天机之地——鬼界

      暂时避避风头。

      —

      鬼界的月是惨白的,照得忘川水如墨流淌。

      易星炤刚踏进便见一座荒废的九层鬼塔。

      朱漆剥落,檐角悬着红绸,鬼气森然。

      是鬼界一重境的标志。

      楼中停着口棺材,棺未盖,躺着位穿嫁衣的少女,全身被黑线贯穿。命格金线发黑,是永不转生之兆。

      “姑娘来此地作甚?”身后响起沙哑声。易星炤回头,见个提灯老妪,灯笼里烧着幽蓝的魂火,明显是收魂之人。

      未等易星炤询问,老妪幽幽开口:“这丫头命苦,活着时被配了阴婚,还不幸被下了共命契,替人承灾抵祸,永世不得超生。”

      灯影摇晃,照出棺内少女青白的脸。

      活人殉葬,命格相系,死者不得往生,生者永世纠缠。

      易星炤知道,这种共命契她曾在一本上古古籍中见过。

      在天道中,命格反噬的由来本该是作恶者自食其果所得的因果报应。

      “共命契”却是让天道报应被共命者均摊,施命者可缓轻受到的惩罚,甚至完全不受罚,所有报应均由被共命者承担。

      因此此法从另一方面也称为窜命,为天道禁术。

      只是这等阴毒咒术怎会在六界蔓延至此?她轻声问:“婆婆可知是何人所为?”佝偻老太回答道:“判官笔落,无人可知。”

      易星炤又问:“那还有多少人被共命契所害?”

      老妪顿住,语气明显谨慎起来:“姑娘问这个作甚?”

      “不过是好奇罢了。”易星炤摊手道:“您看我一身的伤,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来这里的,好不容易遇见个愿意跟我说话的,总得多问几句,婆婆见谅。”

      老妪先是面带迟疑,良久,她叹了口气,灯笼往西一指:“往忘川下游去,有个叫‘锁魂渡’的地方,生前犯下罪孽的人,都被锁在那儿,姑娘自行看去吧。”

      老妪浑浊的眼盯着易星炤,像是忠告道:“三更天判官会来点魂,姑娘若不是鬼界之人,还请速速离去吧。”

      ————————————————————

      忘川水如画,静淌无声。

      月光照不透水面,吃了七分亮,剩下三分白,如谁人未写完的命簿。

      远处有舟自渡口来,橹声哑涩,随波晃荡。

      易星炤轻易找到了称为“锁魂渡”的地方。

      因为锁魂渡的雾,比别处更冷。此地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偶尔有残魄未消的执念,在无声沉浮。

      易星炤立于渡口,望着幽魂无数。

      每具魂魄心口皆缠上铁链,延伸至水下深处,像被什么拽着。

      “叨扰了。”易星炤俯身,拨开最近一具尸体的衣襟,黑色卦线如根须,扎进魂魄。

      她随即施展卦术,霎时间万千黑线自浮尸心口抽离,凌空交织成一张大网。

      新飘来的死者里有男有女,衣着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命轨线呈黑色贯穿全身。

      她循着黑线望向水底,见河心深处悬着的上百口黑棺。

      棺未沉底,反而浮在水中,用命线连着数十具魂魄。

      “这是……”易星炤蹙眉。她凑近瞧了瞧,终于看清离她最近的棺中景象——棺里躺着一名少年。

      约莫十七八岁模样,双目紧闭,面容苍白如纸,心口却插着一柄断剑。

      死状几乎与师兄一样,明明死得惨烈,周身却没有任何不甘和怨气。

      这是黑线的供奉的源头,易星炤觉着与其是共命契的受害者,倒不如说是“枢纽”。

      可这些人的命格平平,怎会有能力习得天道禁术共命契?若施用共命契终归还是避免不了死亡,那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疑惑在易星炤心底荡开。是反噬,还是有人刻意所为?

      正思索间,上空传来迟钝的钟鸣,这钟鸣声奇特,明明远在天边,却洪亮得仿佛就悬在头顶。

      岩地渗出黑雾,缠绕上易星炤鞋尖。风里混着含糊不清的唱词:“三更天——判官点卯——”

      易星炤打散了身下的黑雾,刚要上前寻找声音的来向,眼前却毫无征兆地被撕开一道缝隙。

      她心头猛地一跳,还未来得及后退,一只手从身后将她推入,力道大得惊人。

      易星炤只觉天旋地转,清新的草木气息灌入鼻腔,直到撞上一截裸露的树时,她才从眩晕中清醒过来。

      易星炤强忍痛楚抬头,终于看清眼前之景

      青天白日,溪水潺潺,分明是人间。

      林间雾气被搅乱,易星炤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夹杂的强烈灵气。

      不远处喧嚣声传入易星炤耳中,她赶忙找了个草丛躲了去。

      “晏缚,你当年不是很狂吗?怎么,现在连条狗都不如?”

      易星炤一顿。晏缚?那个六界闻风丧胆的魔尊?她隐匿气息靠近,拨开灌木的刹那,愣在了原地。

      晏缚半跪在地,玄衣破碎,唇角渗血,却仍勾着抹疯戾的笑。

      四五个修士围着他,为首之人手持缚魔鞭,一脚踹在他肩上,冷笑道:“魔头,你杀我师弟的时候,可想过有今天?”

      晏缚咳出一口血,随后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不屑道:“你师弟?那个用凡人魂魄炼剑的废物?”

      “闭嘴!”修士暴怒,扬手一鞭抽下!晏缚侧脸瞬间浮现一道血痕,可他连眼都没眨,反而舔了舔唇角的血,笑得愈发渗人。

      “就这点力气?”他哑声挑衅,“不如让你师弟亲自来报仇?”

      修士气得发抖,缚魔鞭缠上晏缚脖颈,勒得他青筋暴起。

      晏缚……为何不反抗?

      缚魔鞭越收越紧,晏缚呼吸渐紧,却仍冷笑着。

      修士们得意洋洋:“魔头不过如此,带回山门,当众处刑!”易星炤看得紧紧皱眉,不对,以晏缚的实力,杀这些人如碾蝼蚁,她扫过晏缚全身,最终目光汇在晏缚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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