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散文诗》薯角冰淇淋

5、5温柔的沉默不再是爱的问候

　　直到——
　　又是一个平常的中午，食堂里人声鼎沸，弥漫着各种饭菜混合的味道。池玥和她在新班级里最要好的朋友周瑶一起，端着餐盘，熟练地走向她们常坐的那个区域。
　　池玥的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习惯性地开始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找到了，他今天来得稍晚一些，正独自一人坐在那张靠柱子的桌子旁，刚低头吃了两口饭。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脚步下意识地就想朝着那个方向走去。那种心照不宣的、无声的靠近，几乎已经成了她每天中午隐秘的期待和仪式。
　　然而，这一次，她的胳膊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住。
　　“别过去！”周瑶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肃，与她平时活泼开朗的性子截然不同。
　　池玥诧异地回头，看到周瑶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瞥了一眼江屿的方向，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甚至是一丝……厌恶？
　　“怎么了，瑶瑶？”池玥被好友的反应弄懵了，脚步顿在原地。
　　周瑶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完全相反方向的空位走，力气大得不容拒绝。直到她们在离江屿最远的对角线角落坐下，周瑶才稍微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不好看。
　　“到底怎么回事？”池玥放下餐盘，心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莫名的不安。
　　周瑶凑近她，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玥玥，你离那个江屿远一点，千万别再往他跟前凑了。”
　　“为什么？”池玥的心往下微微一沉。
　　“那个人有问题。”周瑶的语气十分肯定，带着一种知晓内情的笃定，“我初中跟他不是一个班，但同校。听说他……打架惹事是常有的，好像还被处分过。反正风评很不好，挺多人都知道。而且……”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听说他挺花的，跟校外的一些人也混在一起，初中的时候就换过好几个女朋友，搞得挺难看的。”
　　周瑶看着池玥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坚决：“总之，你看他那样，整天独来独往阴沉沉的，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这种乖女孩，千万别跟他扯上任何关系，免得惹麻烦，知道吗？”
　　池玥怔怔地坐在那里，手里的筷子仿佛有千斤重，再也提不起来。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远处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他依旧安静地吃着饭，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阳光照在他身上，侧脸的轮廓依然好看得让人心动。可是此刻，在好友那番斩钉截铁的话语映衬下，这份安静和好看，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有问题。”“打架惹事。”“风评不好。”“花心。”“不是好人。”
　　这些尖锐的词汇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之前所有关于他的、带着粉色滤镜的幻想和揣测。
　　她突然想起那些“作业未交”的名单，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疏离和慵懒，甚至想起他那个看起来有些 “不好惹”的朋友……之前所有被她忽略或自动美化的细节，此刻都在好友的警告下，变得可疑起来。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又闷又疼。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混乱席卷了她。
　　她低下头，食不知味地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周瑶后来再说了什么，她几乎都没听进去。
　　整个食堂依旧喧闹，但她却感觉自己像被隔在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周围的声响变得模糊不清。那个她默默关注了那么久、在心里演绎了无数美好可能的男生，就在这个中午，因为好友几句急切的话语，骤然变得陌生而复杂起来。
　　那份小心翼翼的心照不宣，那些看似巧合的偶遇，那个在走廊上瞬息的对视……所有积攒的心动，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支撑，摇摇欲坠。
　　她还会忍不住去看他吗？或许还会。但那些目光里，从此掺杂了疑虑、害怕和一丝难以言说的失望。
　　那条原本在她想象中渐渐清晰的、通往他的路，仿佛突然被浓雾笼罩。
　　青春的故事里，不只有酸涩的甜，原来还有猝不及防的、现实的苦味。而她和江屿之间那尚未开始的故事，也因此陷入了充满不确定的停顿。
　　自那天之后，食堂的氛围对池玥而言彻底改变了。
　　她依旧会去食堂，依旧会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但目光里不再有小心翼翼的期待，而是充满了复杂的审视和挣扎。周瑶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微弱的痛感和怀疑。
　　她看到他依旧独自坐在老位置，会觉得那“孤独”是否是一种不合群的印证？她看到他偶尔和那几个看起来有些张扬的朋友说笑，会觉得那是否就是“混在一起”的证据？他甚至只是安静地吃饭，那副好看的皮囊在她眼里，也似乎能解读出“阴沉”和“不好惹”的意味。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所有的细节都会被重新解读，并朝着怀疑的方向倾斜。
　　某天下课后，池玥被李老师叫到办公室。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办公室里却有些不同寻常——李老师的电脑屏幕正闪烁着蓝光，卡在一个复杂的课件动画设置界面。
　　“池玥，你来得正好。哎，我这课件怎么也调不对了……”李老师显得有些焦头烂额，连手边的咖啡都忘了喝。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声略带拖拉的“报告”。
　　池玥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李老师抬起头，看见来人，立刻没好气地说：“江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你自己说说，这次默写又没交，怎么回事？”
　　池玥下意识地侧过身，假装整理书包，尽量避免与他对视。
　　“忘了。”江屿回答得干脆，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
　　“又忘了？你就不能学学人家池玥？”李老师显然拿他没办法，指了指电脑屏幕，“先帮我把这个弄好，将功补过。”
　　江屿走过来，池玥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与他保持距离。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躲避，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才转向屏幕。
　　“这个动画，”他上手操作起来，语气依旧平淡，“路径设置冲突了，得清除缓存再重新设置。”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问题很快迎刃而解。
　　李老师的脸色缓和了些，但仍端着架子：“别以为这就完了啊。作业呢？”
　　江屿从那摞物理习题册最底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语文默写纸，递了过去。
　　“在这儿。昨天写完顺手夹物理书里了。”
　　李老师抖开那张纸，简直气笑了：“江屿啊江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物理题解得比谁都溜，这种基础默写倒次次跟我打游击！”
　　话虽严厉，语气中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却分明透出对这位理科尖子的偏爱与无奈。
　　“下次注意。我都按您要求加文学社、当语文课代表了，您就放我一马呗。”江屿应了一句，目光却 瞥见了老师桌上那盒已开封的巧克力。
　　李老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好气地抽出一颗塞给他：“堵上你的嘴！省得再气我。”随后，她像是突然想起旁边的池玥，也递去一颗，“池玥，你也吃。”
　　江屿接过巧克力，没什么表情地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紧接着，他极其自然地从老师手中接过那颗原本要给池玥的巧克力，转而递到她面前。
　　“李老师请客。”他代为解释，动作流畅无比。
　　池玥迟疑了一下，才接过那颗微凉的巧克力。她的指尖尽量避免碰到他的。
　　“谢谢李老师……谢谢。”后一句谢谢声音很轻，几乎含在嘴里。
　　他点了点头，随后拿起物理习题册：“老师，那我能走了吗？竞赛班还有课。”
　　没等老师回答，池玥也急忙说：“李老师，我也先回去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办公室，一路快步走回教室，直到坐在座位上，才稍稍平复心跳。金色的糖纸在指尖窸窣作响，同桌好奇地凑过来：“哇，李老师又发糖啦？”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小心地将糖纸抚平，夹进了常用的笔记本里。那颗巧克力，她始终没舍得吃。仿佛一旦吃掉，刚才办公室里那段令她想要逃离又莫名在意的接触，就会随之消失不见。
　　她不再试图靠近，甚至会有意无意地逃避。
　　江屿似乎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有一次，池玥在排队时，无意间抬头，撞上了他的目光。他正看着她，眼神里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些许探究或心照不宣的平静，而是染上了一丝清晰的困惑，甚至有一闪而过的……被冒犯的感觉？
　　他微微蹙着眉，仿佛在问：为什么？
　　池玥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低下头，心脏却因为那眼神里的疑问而揪紧。他察觉到了她的疏远和躲避。这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和慌乱，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又明明是自己被警告要远离他。
　　那种对视几乎不再有丝毫悸动的甜，只剩下尴尬的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