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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爱能克服远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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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提供的宿舍条件不错,两人一间,宽敞明亮,空调冷气充足。新同事大多年纪相仿,带着初入社会的青涩和热情。一切都很好,符合所有人对一份优渥实习的想象。
池玥很快投入了工作。所里的氛围严谨而高效,导师指派的任务不轻松,但她乐在其中。只是每到深夜,回到安静的宿舍,对着窗外陌生的璀璨的灯火,一种细微的、无法言说的孤寂感还是会悄然蔓延。
她和江屿的联系依旧保持着那种独特的节奏和静默。通常是她发起,分享新环境的照片——食堂奇怪的创新菜、实验室窗外巨大的榕树、下班路上绚烂的晚霞。他回复滞后,且简短,但每次都不会落下。
有时是她深夜加班回去,发一句“刚出实验室,饿扁了”,等到她第二天起床时,会看到一条凌晨三四点发来的消息:“叫点吃的。”附带一个附近深夜营业粥铺的链接。
有时是他发来一张写满复杂推导的纸页,没有任何说明。池玥现在已经能勉强看懂一些符号,会回一句:“好像比上次的简单点?”他会隔很久才回一个:“嗯,入门级。”
这种沉默的、跨越千里的陪伴,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稳稳地系着她,让她在陌生环境里冲锋陷阵时,心里始终有一块是安定的。
她没再问过他项目申请的进展,他也没再提。彼此都清楚,那是一个需要时间和运气的过程,急不来。
实习期过半时,池玥参与的项目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技术难题,团队连熬了几个大夜,进展甚微,气氛有些低迷。某个周五晚上,又一次尝试失败后,导师无奈宣布周末休息,大家拖着疲惫的身体散去。
池玥回到宿舍,累得眼皮打架,却毫无睡意。挫败感和压力像石头一样压在心头。她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江屿的电话。
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准备挂断时,电话被接起了。
那边背景音很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声和金属碰撞的噪音,还有隐约的音乐声。
“喂?”江屿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被噪音掩盖后的模糊,以及罕见的急促。
池玥愣了一下:“你……在忙?那边好吵。”
“没事。”噪音似乎小了一些,像是他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你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一样,似乎比平时更低沉,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喘息。
“我……没什么,”池玥忽然觉得自己这通电话打得有些冒失,“就是项目有点不顺利,有点烦……你那边好像很忙?要不你先忙?”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嘈杂的背景音里,似乎听见他极轻地吸了口气。
“不忙。”他的声音稳定下来,“遇到什么问题了?”
“就是一个多源数据融合的算法优化,迭代次数一直降不下来,卡在阈值上了……”池玥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开始絮絮叨叨地描述遇到的困境,语速很快,夹杂着一些专业术语和显而易见的烦躁。
江屿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她说完,电话那端才传来他沉稳的声音:“原始数据的预处理流程发我看一下。还有你们尝试过的几种优化策略。”
“现在?”池玥看了眼时间,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嗯。”他应了一声,背景音里似乎有人远远喊了他一声什么,他含糊地应了一句,声音远了些。
池玥心里疑窦丛生。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实验室?不像。聚会?更不像他的风格。
“江屿,”她忍不住问,“你到底在哪儿?怎么那么吵?”
电话那端又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他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在外面。有点事。你先发资料。”
他的回避让池玥心里莫名地沉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算了,太晚了,不打扰你了。周一再说吧。我先挂了。”
“玥玥……”他似乎想说什么。
“真的没事,你忙吧。晚安。”池玥抢先说完,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瞬间,巨大的空虚感和委屈就涌了上来,她把自己埋进枕头里,鼻子发酸。她不是需要他立刻解决问题,只是在那样的疲惫和挫败之后,想听听他的声音,获取一点无声的力量。
可他好像并不在意。甚至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在一个喧闹的、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地方,语气匆忙,心不在焉。
那一晚,池玥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都是光怪陆离的噪音和江屿模糊不清、渐行渐远的背影。
第二天是周六,她浑浑噩噩地睡到中午,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吵醒。是研究所同项目组的师兄,语气兴奋地喊她快看邮件。
池玥迷迷糊糊地点开邮箱,一封新邮件赫然躺在收件箱最上面。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地址,邮件标题只有简洁的两个字:“参考”。
点开正文,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附件,是一个命名规整的PDF文档。
她下载打开,只看了几行,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文档里,清晰罗列了她昨晚提到的那个难题的几种可能优化路径,逻辑严密,推导过程简洁有力,直指核心。甚至针对每一种路径的潜在风险和所需计算资源都做了简要评估。没有一句废话,完全是纯技术风格,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困扰他们团队数日的死结。
邮件的发送时间,是凌晨四点二十七分。
发件人邮箱是陌生的,但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行文风格,那精准的数学语言,除了江屿,不会有第二个人。
巨大的震惊和懊悔瞬间淹没了池玥。她想起昨晚他那边的嘈杂,想起他略显急促的呼吸,想起他坚持要资料的语气……他根本不是在心不在焉地应付她。他只是在一个显然不方便的环境里,却也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的困境,并在她挂断电话后,熬了一个通宵,为她梳理出了这份珍贵的“参考”。
她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他的电话。
这一次,铃声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了。
“喂?”他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疲惫沙哑。
“江屿……”池玥的声音瞬间就哽咽了,“邮件我收到了。你……你一晚上没睡?”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才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没事。看了吗?”
“看了……”池玥的眼泪掉了下来,“对不起……我昨天还误会你……你在哪儿啊?怎么那么吵?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问出去,那边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解决了就行。”
“你到底在哪儿?”池玥不依不饶,心里又疼又急。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然后是窸窣的声响,像是他换了个地方。背景噪音小了很多。
“火车站。”他终于回答,声音里带着通宵未眠的干涩,“临时回了趟老家,有点急事处理。昨晚在候车室,有点吵。”
老家?急事?候车室?通宵?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重锤一样砸在池玥心上。他家里出了急事,他匆忙赶回去,在嘈杂的火车站候车室里,一边处理家事,一边听着她抱怨工作不顺,甚至还熬了一个通宵给她写解决方案?
而她,却还在心里埋怨他心不在焉!
巨大的愧疚和心疼让池玥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
“哭什么。”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疲惫却带着一丝无奈的柔和,“问题不是解决了么。”
“你家里什么事?严重吗?”池玥努力平复情绪,急切地问。
“没什么,一点小事,处理完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显然不愿多谈,“我下午的车回去。”
“你……”池玥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化作一句,“那你赶紧在车上睡一会儿!到了告诉我!”
“嗯。”他应了一声,“你去忙吧。”
挂了电话,池玥握着发烫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那封凌晨发来的邮件,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交织在一起,最后都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滚烫的震动。
他总是这样。沉默地扛起一切,沉默地解决所有问题,沉默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为她扫清障碍,铺平道路。
从不诉苦,从不邀功。
像一座沉默的山,却为她倾泻下最磅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