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散文诗》薯角冰淇淋

10、10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

　　从前，总能让人红了眼眶。
　　“那他……”池玥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现在……”
　　“现在好多了。”张姨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胳膊，“奶奶走了后，他好像一下子硬气了不少。一边上学，一边还打点零工，不住这儿了，但时不时会回来看看，帮帮忙。刚才那混小子，就服他管。唉，都是没人疼的孩子，抱团取暖吧。”
　　抱团取暖。这四个字像针一样刺了池玥一下。
　　那么，她所以为的“跟校外不三不四的人混”，或许只是这群被生活遗忘的少年，在冰冷的现实里，所能抓住的唯一的、笨拙的相互扶持。
　　而她，和所有那些轻易相信并传播流言的人，曾经用怎样轻蔑和恐惧的眼神，看待过这种“抱团”。
　　巨大的羞愧和酸楚涌上来，淹没了她。
　　“谢谢您，张姨。”池玥低声道，声音哽咽。
　　她抱着沉重的笔记本，几乎是逃离了那个社区中心。巷子里的路灯已经亮了，昏黄的光线拉长了她孤零零的影子。
　　池玥不知道的是，江屿并未走远。
　　走廊尽头并非出口，而是一个堆放旧杂物的拐角，一扇窄窗正对着活动中心的前门。江屿将那只变形的塑料袋放在一个旧柜子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并没有接电话，甚至没有拿出手机。那铃声或许响过，或许根本只是他预设的一个离场信号。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他只是需要一点东西来稳住某种情绪，只是需要一个动作来填补这刻意留下的空白。
　　他的目光，透过窗格上的薄尘，精准地落在楼下大门外的空地上。
　　他在等。
　　他在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看到池玥和张姨又说了几句话，看到她认真地将问卷整理好，收进背包。看到她向张姨鞠躬道谢，脸上带着学生气的、略显拘谨但真诚的笑容。看到她最终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门，走了出来。
　　午后的阳光已经西斜，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站在门口，似乎犹豫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向他刚才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当然，什么也看不到。然后她拿出手机，似乎在查看地图或信息，最终选定了一个方向，迈开了步子。
　　阴影里，江屿的目光如同最沉寂的追踪器，始终跟随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
　　他看着她一边走，一边还不时低头看看手里的笔记本，一副心事重重、却又努力辨认方向的样子。他的下颌线无意识地绷紧了一瞬。
　　果然，还是这样。和以前一样，看起来认真又努力，却总带着点迷糊，对周遭的环境缺乏一种本能的警惕。
　　有几个半大的少年骑着自行车喧闹着从她身边擦过，带起一阵风。她的裙摆被风拂动，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背包向旁边避让。
　　窗后的江屿，身体几不可察地前倾了一下，一直捏在指间把玩的那支未点燃的烟，被无声地折断了。
　　但他依旧没有动，只是眼神更沉、更紧地锁定了她，像一头隐藏在丛林深处守护着什么、却又绝不现身的猛兽。
　　他看着她走过一个岔路口，选择了正确的那条——那是通往大路的方向。他紧绷的肩线似乎微不可见地松弛了一毫米。
　　直到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在巷口拐弯，彻底汇入远处主干道的人流与车灯之中，再也看不见。
　　江屿这才从那片凝固的阴影里走出来。他拿起柜子上那袋啤酒，走下楼梯。
　　张姨正在锁门，看到他，有些惊讶：“小山？你没走啊？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嗯，落了点东西。”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哦，那个女同学刚走没多久，我看她好像往那边去了……”张姨热心地指了一下方向。“知道了。”江屿应了一声，声音低哑，“谢谢张姨。”
　　他拎着袋子，走向与池玥离开方向的另一条更深、更暗的巷子。他的脚步沉稳，踏在逐渐升起的夜色里，对每一处阴影、每一个岔口都熟悉得像呼吸。
　　他确保了她安全地离开了“边缘”，回到了她本该存在的、灯火通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