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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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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九雾文/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5.10.25留
青砖缝隙渗出的霉斑像干涸的血泪,铁栅栏在火把摇晃中投下獠牙般的阴影。
浑浊空气里浮着排泄物与烂疮的腥甜,每口呼吸都像吞下黏稠的铅水。
暗处断续传来指甲抓挠石壁的刮擦声,某个瞬间又突兀停止——这比持续的惨叫更令人毛骨悚然。
苔藓在石壁攀出尸斑纹路,镣铐垂落的寒霜在地面结出冰荆棘。
身穿白色囚衣的女子神色自如,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漠然置之不问,只是静静地观望铁窗子。
杨柳与落叶,雨水与泥土,囚笼与人。
“下雨了……”
她的嗓音沧桑低沉,眼眶无神,整个人看起来皮包痩骨,风一吹似乎就能立马倒地不起。
嘀嗒嘀嗒。
水滴敲打腐烂的地板,脚步声随着水滴声同频,天牢的铁门被推开,她缓慢回眸,迎面而来的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人。
那是皇权之上掌控之人,是她的夫君,她的珍宝,她那所思所想之人。
“皇后可认罪?”
她背对华服男子,不转眸,不愿听。
凤曦纾冷笑一声:“陛下乃天潢贵胄,怎得来此处?”
“朕来探视,难道还需经你意愿。”傅闻璟眉宇之间的冷漠一如既往,那是对她一人的冷淡,无针对歧义,冷芒只是对她针锋相对,仅此而已。
“那臣妾还真是万分感谢陛下。”
她嘲讽意味十足,言义之下就是——她一个废后,他还有什么好看望的,虚情假意,惺惺作态。
连傅闻璟身边的李公公都能听出凤曦纾(shū)话中带刺儿,他双手抱住一个木盒,低头不语。
“凤曦纾,你可认罪?”傅闻璟重复一遍,可冰冷的眼眸看着铁窗子那旁的女子,好像不经意间,她就能逃离此处。
凤曦纾重重叹气一声,呆呆的望着窗外,听到男人的话,片刻之间,她收敛思绪:“认罪……那敢问陛下,臣妾何罪之有?”
“你最大的错,就是背后的世族还有你的蛇蝎心肠。”
“背后世家?蛇蝎心肠?哈哈哈哈哈哈哈。”
凤曦纾笑着说:“臣妾如今无权无势,乃一介囚徒罪犯,陛下要杀要剐,随意。”
她没有心情陪傅闻璟了。
她现在只想出去,离开这个吃人的皇宫,找父亲,找母亲他们。
傅闻璟嗤笑,朝李公公抬手示意,凤曦纾刻意无视傅闻璟的一举一动,无甚关心。
她随意瞧了眼李公公那边,无意之间观察到李公公手中的檀木盒。
檀木盒以小叶紫檀为材,紫檀色泽沉穆,盒子通体裱布,黑漆底饰描金花卉纹。
盖面正中以堆漆夔凤纹,四角缀朵花纹,盒壁正中及四角均以花梨仿古镶嵌夔凤纹,并饰描金勾莲纹。
那是宫中最常见的木盒。
看见这木盒时,凤曦纾下意识蹙眉,心中实在不舒适,她眉眼跳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
然而,李公公打开檀木盒,一股腐烂味刺鼻难闻,血腥也混杂其中,凤曦纾眉头紧锁片刻。
“啪嗒”一声,下一秒,凤曦纾平静如水的脸色突变,只瞧她憔悴的脸庞,以及狰狞面目全非。
“啊——”
凤曦纾发疯似的猛地朝傅闻璟扑去,可惜李公公眼力见极好,大喊一句:“护驾!!”
门外的侍卫长快步流星,一下子擒拿住凤曦纾,强健有力的臂膀扣住了凤曦纾的后颈,她的双手也被扣押,无法动弹。
凤曦纾恶狠狠地瞪眼咋舌,对那冷血无情的男人直吼:“傅闻璟!我凤家何时懈怠于你!你凭何杀我父兄!!你无耻!!你狼心狗肺!!!”
傅闻璟?的眼角闪过凛冽寒光,陌生而冷酷,如同匕首般锋利无比。
凤曦纾只听他言:“卖国求荣,强抢都城,光是这几样,就足够诛杀你凤家九族,如今朕还留皇后全尸,皇后该谢恩。”
凤曦纾像是听到天底下最搞笑的笑话,她大笑不止:“卖国求荣?陛下说出这话的时候,您不觉得可笑么?傅闻璟,你不要忘了,是我凤家助你一臂之力,你才有如今的地位!”
“凤曦纾,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你以为没有你凤家的支持,朕就很难承大统吗?你仗着家中权势,硬要嫁入我府中,还害菡蕴痛失腹中胎儿,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可说你不曾做过?”
凤曦纾早已料到傅闻璟会是这般态度,早知如此,她又何必当初。
她就不该选傅闻璟,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冷酷无情的帝王。
当初满心欢喜嫁给他,可如今得来的却是什么?
她凤家七代缨簪世家,保家卫国镇守边疆数十载,到头来却换了一句卖国求荣?
她的一生,当真是一场笑话。
“胎儿?”凤曦纾闭眼一瞬,眼眸中的冷芒不再掩饰,“那臣妾倒是想问,陛下可否对得起臣妾。”
“朕不懂皇后在说什么。”
“桃花酥。”
傅闻璟蓦然回首,直视凤曦纾,只听她继续说:“嫁给陛下数十年,臣妾腹中任无动于衷,要不是无意之间知晓其中缘由,臣妾恐怕要被蒙在鼓里数十年……陛下,您要是不愿臣妾怀有您的骨肉,那陛下大可告诉臣妾一句,何必出此下策呢?”
傅闻璟冷眼观望凤曦纾,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控诉。
凤曦纾几乎是疯狂的大笑三声。
真是好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
她语气生硬,最后,她冷漠的盯着傅闻璟一字一句念道:“丹书铁券昭日月,玄甲银枪裂胡天……”
她身体虽虚弱不堪,可谈吐之间铿锵有力。
在念出这句话后,她的脑海之中,涌现了一段往事。
那时,她满心欢喜嫁与心爱之人。
那时,她不顾一切阻挠,助此人登上皇位。
那时,哪怕双手沾染人命无数,玩弄权术,也是为了此人铺路……
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被此人辜负,还害的自己家破人亡。
凤曦纾收敛目光,她沉声询问:“陛下,可还记得您与臣妾说过话?”
傅闻璟神情自若,他对她冷言冷语:“不曾。”
不曾……
不曾。
原来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坚守当初的誓言,原来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的相信傅闻璟那些骗她的话,原来,她依旧傻的可怜,蠢的愚笨。
凤曦纾喃喃自语,她心中所有的念想被这一句“不曾”斩断彻底,她所有的妄想被帝王的冷血无情斩断。
她自嘲。
重活三世,还是如此这般下场。
这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凤曦纾不加言语,傅闻璟静默地瞥一眼。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废后娘娘技无可施之际,她突然挣脱侍卫长的枷锁,从腰部掏出发簪,狠狠地朝自己腹部刺去。
倒下地的瞬间,凤曦纾视线逐渐模糊,腹部的疼痛不断反复,鲜血染红白衣与地板。
血珠顺着发簪滚落,像一串断线的珊瑚珠。她听见风从窗外呼啸而入,恍惚与记忆深处某个场景重叠。
玉簪坠地,裂成两截。
凤曦纾极为艰难一字一句的对傅闻璟说:“傅闻璟,若还有来生,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遇见你了………”
最后一口气息消散时,她看见自己倒在金砖上的身影,华服如凋零的牡丹层层萎落。远处传来丧钟,却像隔着重纱般模糊。
镜面忽然泛起涟漪,将血色身影吞噬,镜中浮现十五岁那年的闺阁——雕花窗外,杏花正纷扬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