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夜雨》宋时玉

25、上京诡谲仍忧思

　　大理寺地牢是出了名的阴暗，受了重刑的九方不言虚弱的躺在牢房，他似乎早知道自己的结局，坦然做好了准备。

　　牢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明苡并未踏入牢房，阴暗潮湿的牢房昏暗非常，一扇天窗也离得老远，透出的阳光不似平常那么温暖。九方不言突然笑了起来，他受了酷刑，这是显而易见的，只是他没想到明苡还会再来看他。应该是再次审问他。

　　“殿下，您还想知道些什么呢？能说的我已经全都说了出来。”九方不言虚弱的说，这些话已经费尽了他大半的力气。

　　青阳从明苡身后走出，她早已不再是少女，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爱人，她的心中全无怜悯，唯一有的就是希望他别说当初那些事。

　　九方不言看见出现在此的青阳睁大了双眼，颤抖之中几乎带着一丝不可思议，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青阳挽起自己耳边的碎发，看了眼旁边的明苡，随着明苡的点头，青阳提着食盒走进了牢房，而九方不言几乎是不停后退，他如今的样子实在与她的心上人百般不符。

　　明苡命人关上牢房，自己则离去。这是她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牢房之内。

　　食盒已经打开，里面是几盘精致的糕点还有一小瓶酒。

　　“六郎，我给你做了你最爱的青荷酥，吃点吧。”

　　“这么多年，你竟还记得……”九方不言小心捏起一块，咬了一口，说：“县主，我老了，也快死了，早已经不像那人了。”

　　九方不言说这话，其实他是万分后悔的。这么多年，他骗自己竟成了习惯，他爱青阳胜过爱自己，这是不争的事实。

　　青阳倒酒的手一顿，睁大眼睛看着九方不言，反应了一会才释怀地说道：“那人？原来我们之间误会了这么多年。六郎，真对不住。”

　　九方不言见青阳哭了，便想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可手已经在半空，却迟迟未曾落下，万分嘴硬的说道：“不必。县主从未对不住我，是我，九方不言对不住县主。”

　　“六郎，过去的事……”

　　“我知道，县主有难处，只是你可有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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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停止了脚步，二人之间安静的只剩下心跳，九方不言等待了这个答案有十年了，尽管他早已经知道，可他还是希望能够听到他想听的。

　　“未曾。”

　　这个既定的答案九方不言似乎早就猜到，听到后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否有过真心呢？”

　　青阳笑了一下，“有过。”

　　九方不言得到了答案，喝下那杯酒，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么多年，他们总是误会错过。他再一次想起了当年，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断断是不愿再遇见青阳。这些年，他们之间或许只有恨。

　　有些缘只会让人伤心。

　　“六郎，那件事，你可曾？”

　　“未曾，县主放心。”九方不言闭上眼睛，他不愿再看见青阳了。青阳察觉到这点，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就不用再演戏了，利落收拾好食盒，起身推开牢门，丝毫不留恋的离开。

　　九方不言释怀的躺在了地上，天窗里透过的阳光早已消失不变，他伸出手试图触碰一下什么，感受到的却是钻心的疼。

　　青阳走出地牢，明苡早就在门口等她。

　　明苡开口留人，说道：“县主，我还有一事问你。”

　　“殿下请说。”

　　“县主当年是如何脱身的呢？”

　　二人并肩而行，明苡能察觉到青阳的迟疑，只听身边之人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被人救下，养了许多年。”

　　“什么人？”

　　“江湖道士。”

　　明苡点头，二人路过一处池塘。正值酷暑，池中的荷花开的正艳，明苡感慨的说了句：“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只是可惜了光阴。”

　　青阳并未听进去，看见荷花她便想起九方不言，于是开口问道：“殿下会如何处置九方不言？”

　　“按照律法，处以死刑。”

　　青阳不自觉攥紧了食盒，回头看了一眼地牢的方向，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接着又问道：“殿下可知道南疆有一秘法，可使人容颜不老？”

　　明苡挑眉看着青阳，“这秘法不正是九方不言使用的吗？”

　　青阳点头，接着又说道：“他用那秘法是为了救我，只是，他碰见的南疆人是个半吊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救了我害了他。唉，那真是过去了好久，久到我都快要记不清了。我老了，也该死了，只是唯独放心不下他。”

　　这下轮到明苡疑惑了，放心不下？她记得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啊，只好接着又问道：“县主这是何意？”

　　“嗯，我放心不下他，于是假死脱身，之后的一切都有我在他身后。我既是午安县主，也是他的妻子。我爱他，即使知道他不善。”

　　“你知道一切？原来如此。”明苡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容颜渐老身躯不再挺拔，只是爱意仍然渐浓，“既如此，你为何不早些与他相见？”

　　“与他相见？哈哈哈，殿下可是忘记了，他在上京呆了许多年了，肯定早就知道午安县主还活着，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他只是打着救我的幌子，干着他的勾当罢了。”

　　明苡并未说话，她对这两人实在头疼，两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如今谁怨谁又有什么意思呢？

　　青阳继续说道：“殿下只需按照律法行事，无需忧心其他。”

　　明苡并未回答，她当然会按照律法行事，只是这案子虽然找到了凶手，但她隐隐约约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

　　谈话间，落了雨。

　　青阳提着东西走了，裴安来给明苡送伞。途中，裴安问道：“殿下，那两人抓到了。”

　　“嗯。那个假常大人呢？都查清了？”

　　“查清了。假常大人也是仵作，看九方不言可怜才答应此事。殿下，我们似乎忘了什么事，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太过顺利。”

　　“青阳。”明苡肯定的说，忽视的是青阳，青阳和九方不言二人所说的话有所隐瞒有所改变，“派人去盯着午安县主。”

　　“是。”裴安应答，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接着又说道：“这雨下的太大了，我送殿下回去吧。”

　　“不用。”明苡从裴安手中接过油纸伞，“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裴安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个表面冷冰冰的世子，竟然还会说出如此有人情味的话，实在有些反差，赶紧说道：“都是属下应该做的。殿下还是早些回去。”

　　“嗯。”明苡点头答应，她还要去一趟皇宫，她要见见这个慈王。

　　不等裴安上马车，从皇宫来的马车便停在了大理寺门外，是女帝派来接明苡的。

　　从马车里下来一位女官，撑开纸扇下马车，走到明苡裴安二人身边作揖，说道：“殿下，陛下请您进宫。”

　　明苡跟着女官上了马车。马车在上京城中穿梭，雨越下越大，不知为何，明苡想起了陆秋寒，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冰水的情报竟不能收集到关于他的任何一丝信息，这让明苡有些头疼。她希望他能安好，如果能够安好，即便不能再见又何妨？

　　女官见明苡睡的正熟，不愿打扰，只是害怕误了时辰，于是轻声喊道：“殿下，醒醒，咱们到了。”

　　明苡被人喊醒，起身整理衣裳下了马车，亦步亦趋的跟在女官身后去了女帝书房。

　　“陛下。”

　　女帝放下折子，给明苡赐了坐，命人上了茶，说道：“事情怎么样了？”

　　明苡低眉思考，然后回答：“很顺利，只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女帝并未说话，她静静地看着明苡，回京不过半月，越发的像温凝，可有些地方却也像威远侯年轻的时候。她想，温凝应该是高兴的，正如她一般。

　　明苡开始诉说发生的种种，女帝安静的听着，不时给出建议，连一旁的女官都听到入迷。这哪是什么奇案啊。

　　明苡得了女帝的建议，窗外的雨也停了。这才说道：“陛下，我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

　　“我想见见慈王。”

　　女帝皱眉，手中把玩着玉佩，随后问道：“你见他干嘛？”

　　“陛下有所不知，当初……”

　　女帝听后只好答应，命令道：“春来，带世子去见见慈王。”

　　“谢陛下。”明苡起身跟在女官身后，她要去见见慈王，最后同这位一夜白头用情至深的慈王畅聊。

　　明苡走后，女帝起身推开窗，说道：“云声。”

　　身后的女官赶紧回答：“臣在。”

　　“派人盯着点威远候府。”

　　“是。陛下，暗卫来报，世子查的少女被杀一案牵扯到午安县主和慈王殿下。”

　　“让世子去办。另外，朕让你们盯着点陆秋寒，他可有何动作？”

　　女官沉默回答，“并无动作。”

　　女帝点头，回到书案边，在纸上写下“静候”，递给女官，“把东西交给他。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面。”

　　“是。”

　　明苡又一次见到了慈王，他还是老样子，整日无所事事，白了头发全然有一种等死的错觉。这宫里人人都说慈王殿下命不久矣。

　　明苡推门而入，作揖说道：“见过慈王殿下。”

　　慈王抬头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似乎先前并未见过明苡一般，低着头说：“孤知道了。”

　　明苡并未动作，而是张口问道：“殿下准备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

　　慈王这才停止动作，上下打量起明苡，说道：“你今日来是为何？”

　　明苡嗤笑一声，看着慈王说道：“殿下，杜娘当真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