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无声注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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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比之前的低语更加可怕的、绝对的死寂。仿佛整个山谷的空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震耳欲聋。
小溪对岸，那些隐藏在惨白花丛阴影中的模糊人影，彻底停止了蠕动。
它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无数道空洞麻木的"视线"穿透薄雾，如同冰冷的探针，钉在每一个幸存者身上。
没有咆哮，没有攻击的前兆，只有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纯粹的"注视"。
迟旅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四肢僵硬，连呼吸都本能地屏住，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引爆这脆弱的平衡。
他紧紧握着短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着对岸那片诡异的阴影，大脑一片空白。
原行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只手死死按住了那个闯祸后吓得几乎瘫软的中年男人，另一只手极缓极缓地抬起，对着身后所有人做出了一个绝对静止、甚至放缓呼吸的手势。
他的眼神冰冷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但额角渗出的一丝细汗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紧张。他在评估，在判断。攻击？逃跑？还是......继续僵持？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对岸的"居民"们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仿佛真的只是一群诡异的雕塑。但这种静止，比任何狂暴的攻击都更让人心理崩溃。
"它......它们怎么不动......"年轻女生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颤抖着问，眼泪无声地流下。
"别......别出声......"有人死死捂住她的嘴，自己也是浑身发抖。
突然，对岸其中一个"人影"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它的"头部"位置，似乎......歪了歪？像是在调整角度，更好地"观察"着他们。
就是这个微小的动作，打破了原行的犹豫。
"退。"一个极低、却清晰无比的字眼从原行牙缝里挤出来，"慢慢退，保持面对它们，别转身跑。"
他率先开始动作，几乎是贴着地面，以一种近乎蠕动的方式，极其缓慢地向后移动。每一步都轻得如同羽毛落地，眼睛始终不敢离开对岸。
其他人有样学样，忍着巨大的恐惧，跟着向后挪动。那个吓傻的中年男人被原行和另一个男人半拖半架着后退。
后退的过程无比煎熬。你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冰冷的"视线"始终跟随着你，如同跗骨之蛆。仿佛只要速度稍快一点，或者发出一点稍大的声响，就会立刻招致灭顶之灾。
迟旅跟在原行侧后方，感觉自己后背的衣物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他死死咬着牙，控制着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学着原行的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岸。
他们退出了大约二三十米，绕到了一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岩石后面，暂时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注视。
"不能停，继续走！离开这片区域！"原行没有丝毫松懈，立刻压低声音催促，同时改变了方向，不再沿着溪流，而是朝着远离对岸、植被相对稀疏的山坡上爬去。
没有人质疑，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拼命跟上。这一次，没人再敢掉以轻心，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到了最低。
爬上山坡，躲进一片茂密的、带着尖刺的灌木丛后，众人才敢稍微停下来喘口气。
回头望去，小溪对岸那片区域已经被山坡和树木挡住，看不到那些"居民"了，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依然残留不去。
"刚......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男人心有余悸地问，声音还在发抖。
"笔记本里说的'居民'。"原行靠在树干上，胸口微微起伏，脸色难看，"看来笔记没夸张。它们......似乎没有立刻攻击的意图，但那种'注视'本身就很不对劲。"
"它们是不是......在等什么？"迟旅想起那些"居民"僵硬的姿态和空洞的"视线"，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
原行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可能。等天黑？等某种信号？或者......只是在'确认'我们这些闯入者。"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管它们在等什么，对我们都不是好事。必须尽快穿过山谷。"
短暂的休息后，队伍再次出发。这一次，气氛更加凝滞，每个人都如同惊弓之鸟，对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反应过度。
那诡异的低语声不知何时又悄然出现了，依旧缭绕在耳边，但在经历了刚才那恐怖的"注视"后，这低语反而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他们不敢再靠近小溪，只能在崎岖的山坡上艰难跋涉。速度慢了下来，体力消耗更大。
天色渐渐暗淡，铅灰色的天空向墨色过渡。山谷里的光线变得晦暗不明，阴影开始拉长，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其中蠢蠢欲动。
必须找到过夜的地方。在完全天黑后暴露在这片诡异的山谷里，无异于自杀。
原行对照着海图和罗盘，眉头越皱越紧。按照海图，他们应该沿着溪流走到一个标记有庇护所符号的地方，但现在他们偏离了路线。
"不能再乱走了。"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得找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比如岩缝或者山洞。"
他们在附近搜索了一番，幸运地在一处陡峭的岩壁下发现了一个狭窄的缝隙。缝隙入口被藤蔓遮掩，里面空间不大，但足够容纳他们几人，而且入口狭窄，只需守住一点，就能抵御攻击。
"就这里了。"原行当机立断，"收集点干柴，生一小堆火，但别太大，免得引来东西。轮流守夜。"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生起火堆后，微弱的火光和温暖总算驱散了一些寒意和恐惧。人们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分食着所剩无几的食物和清水。
气氛依旧沉重。白天的经历太过骇人，没人有心情说话。
原行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再次拿出那个怀表，借着火光仔细端详。泛黄照片上那对男女的笑容，在此刻看来格外刺眼。
他们是否也曾在某个夜晚，像这样躲在某个角落里，祈祷着黎明？
迟旅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看着跳动的火焰，低声问："我们能撑到灯塔吗？"
原行摩挲着怀表冰凉的金属外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那对男女，最后怎么样了？"
迟旅愣了一下，摇摇头。
"也许死了，也许......变成了我们刚才看到的东西之一。"原行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寒意，"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还活着。活着，就得继续往前走。"
他收起怀表，看向迟旅，火光在他眼底跳跃："怕归怕，别让怕把自己变成木头。脑子得动起来，眼睛得亮起来。就像你发现那个怀表，就像你刚才盯着对岸没眨眼一样。有点用处，才能活得久点。"
这话算不上安慰，甚至有点刻薄，但奇异地，迟旅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鼓励？或者说，是某种认可？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守夜开始。原行值第一班。迟旅靠坐在岩壁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却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些空洞的"注视"和低语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是原行。
"该你了。"原行的声音带着倦意，"注意听，尤其是那种低语声有没有变化。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叫醒所有人。"
迟旅接过原行递过来的短斧，挪到洞口位置。原行则靠在他刚才的位置，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即便是这种时候，他也能迅速恢复体力。
迟旅抱着斧头，看着洞外浓稠的黑暗和远处山谷中模糊的、扭曲的树影，耳朵竖起来，努力分辨着各种声音。低语声依旧存在，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后半夜，气温更低，火光也渐渐微弱下去。就在迟旅有些昏昏欲睡之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低语声的声响。
像是......某种湿漉漉的东西，在拖行。
声音来自小溪的方向，而且，似乎在靠近。
迟旅瞬间清醒，全身汗毛倒竖。他轻轻推醒了旁边的原行。
原行立刻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他示意迟旅别动，自己悄无声息地挪到洞口边缘，侧耳倾听。
那拖行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种断断续续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喘息声。
突然，声音在他们藏身的岩缝外不远处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和腐烂的恶臭，随风飘了进来。
透过藤蔓的缝隙，迟旅和原行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佝偻的、身上似乎还在滴落着粘稠液体的黑影，正停在离他们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它面朝着岩缝的方向，一动不动。
然后，它发出了一个极其沙哑、扭曲、仿佛声带被撕裂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几个模糊的音节：
"光......看见......光......不能......回......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无声注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