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爪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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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旅从未如此清晰地理解"支离破碎"的含义。
那具残骸静静躺在沙滩上，像被顽童拆坏的玩偶，骨头与布料以某种怪诞的方式纠缠在一起。
海风裹挟着铁锈与腐败的气味，在鼻腔里织成一张粘稠的网。
他后退时踩到的碎石发出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嘘——"原行没有回头，声音压得极低，像绷紧的弓弦。他握着战术小刀的姿态很特别，既不像防御也不像进攻，更像医生握着手术刀准备解剖。
那些爪印深陷沙中，每一道痕迹都透着不耐烦的暴戾。有几处甚至能看出猎物被拖行时挣扎的痕迹。
"刚离开不久。"原行绕着尸体走了一圈，始终保持安全距离，"看来我们的邻居脾气不太好，而且——"他踢开半截被咬碎的腿骨，"挑食。"
迟旅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尸体上移开，注意到灌木丛里不自然的断裂痕迹。"它从林子里来的？"
"观察力不错。"原行挑眉，"看来你除了会捅鱼，还有点别的用处。"
回到营地宣布消息时，原行的措辞相当艺术："有个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坏消息是附近有食肉动物。更坏的消息是——"
他指了指沙滩方向，"从现场来看，它的餐桌礼仪需要改进。"
恐慌像油锅溅水般炸开。有人提议立即前往灯塔，原行懒洋洋地打断："在浓雾里赶路？很好的主意，如果你想让那家伙省去捕猎的麻烦。"
他选择的避难所是崖壁间的天然裂缝。入口狭窄得需要侧身通过，内部空间却意外地宽敞，像被海浪冲刷了千百年的秘密巢穴。
"把入口堵到只留一人宽。"原行指挥众人搬运石块，"虽然不能阻止它进来，但至少能让它卡住一会儿，给我们时间——"他顿了顿，"和它好好打个招呼。"
迟旅帮忙搬运石块时，发现原行在岩壁上用匕首刻下几道不起眼的标记。"这是什么？"
"风向标。"原行头也不抬，"那家伙带着血腥味，顺着风能找到我们。"
守夜安排毫无悬念。"第一班，我和模范队友。"原行宣布时，迟旅正忙着把最后一块饼干塞进嘴里。
"怎么又是我？"
"能者多劳。"原行递来半瓶水，"而且你看起来最精神。"
"这是饿的！"
夜色渐深，浓雾吞噬了最后的光线。海浪声变得遥远，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回响。裂缝深处，幸存者们挤作一团，不安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守夜比想象中更难熬。寒冷从石缝里渗进来，钻进骨髓。迟旅抱紧膝盖，努力分辨黑暗中的每一个声响。
"它在附近。"原行突然说，声音轻得像耳语。
迟旅浑身一僵："你怎么知道？"
"听。"原行闭着眼，"海鸟不见了。从十分钟前开始。"
果然，原本偶尔响起的海鸟啼叫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海浪单调的拍击声。这种寂静比任何声响都可怕。
"害怕的话，可以聊天。"原行依然闭着眼，"比如说说你为什么被选中。"
"我怎么知道？"迟旅没好气，"我就是在便利店买烟——"
"然后？"
"然后就在船上了。"迟旅叹气，"那包烟还泡水了。"
原行轻笑："看来这是个反对吸烟的乐园。"
为了转移注意力，迟旅开始数海浪拍岸的次数。数到一百三十七时，原行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听到了吗？"
极轻微的沙沙声，像是重物拖过沙滩。声音很远，但确实在靠近。
迟旅屏住呼吸。声音停了，接着是某种湿重的喘息，隔着浓雾传来。
原行缓缓抽出匕首。刀锋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但声音渐渐远去了。
"走了？"迟旅问道。
"暂时。"原行收起刀，"它知道我们在这里。"
后半夜换班时，迟旅已经困得眼皮打架。原行却依然清醒得像刚睡醒，甚至还有心情整理衣领。
"去睡吧。"他说，"希望明早你还能有心情惦记那包烟。"
但睡眠是奢侈的。迟旅蜷在岩石角落，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梦呓，怎么也睡不着。
裂缝深处的火堆投下跳跃的影子，把每个人的睡颜都映得忽明忽暗。
他偷偷看向原行。男人靠着岩壁，似乎已经睡着，但右手始终虚握着匕首。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淡化了些许平日的锐利。
迟旅忽然想起便利店柜台那包没来得及拿的烟。如果当时动作快一点，现在是不是正躺在自家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闷。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噩梦惊醒。梦里那双猩红的眼睛近在咫尺，呼出的热气喷在脸上——
不是梦。
凄厉的惨叫撕裂夜空。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和野兽满足的低吼。
原行已经站在裂缝口，匕首反握。迟旅连滚带爬地跟过去。
透过石缝，他看到两只畸形的黑影正在撕扯着什么。暗红色的液体飞溅在沙地上，像泼墨画。
其中一只突然抬头，猩红的眼睛准确锁定裂缝的方向。
它发出低吼，缓缓起身。庞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洞口。
原行微微弓身，像蓄势待发的猎豹。"退后。"他的声音异常平静，"这次可能要费点力气了。"
迟旅摸向口袋，碰到那包湿透的烟。他忽然想起原行说过的话。
"等等。"他扯开烟盒，抽出三根烟同时点燃，"你说过，也许它讨厌这个味道？"
原行愣了一瞬，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值得一试。"
当怪物扑来的瞬间，迟旅将点燃的烟狠狠掷向那双红眼。与此同时，原行的匕首划出冷冽的弧线。
劣质烟草在夜色中迸发出刺鼻的蓝烟，像绝望中开出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