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雨清延》至如年

1、是初见还是重逢

　　芜市的夏，是密不透风的蒸笼，潮气压着热意，黏在人皮肤上，挥之不去。

　　开学这日，天公倒有几分情致，晨间落了场朦胧雨。雨丝斜斜织着，落在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不多时便积了些浅浅的水坑，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气里浮着青苔的气息，是雨水浸润湿土后透出来的，闷闷的，带着几分压抑，却又裹着一丝潮润的清冽，洗去了些许暑气。

　　芜市一中的校门敞开着，林清背着书包，循着指示找到学生报到处。“你好，请问新高一的报到点往哪走？”“前头亭子右拐，直走便是高一部。”“多谢。”

　　她在校园里寻着班级，教学楼二楼的门牌上，“高一（2）班”四个字赫然在目。推开门，教室里已是人声鼎沸，新生们三三两两聚着，话语里满是初遇的兴奋。林清的目光扫过满室人影，最终落在靠窗的一个空座上。她快步上前，将书包轻放在桌角，转身推开了窗——窗纱细密，隔绝了夏日常见的蚊虫，却拦不住穿堂风。

　　窗外是一丛翠绿的柳树，风一吹，柳枝便柔柔地摇曳，偶尔有一两片柳叶簌簌落下。这景致，竟与她近日看的漫画有几分契合。“倒有几分动漫里的意境。”她低声念着，风拂过脸颊，带着草木的淡香，让人通体舒泰。林清闭了闭眼，任这片刻的宁静漫过心头。

　　回过神来，她开始整理桌面，书本码得整整齐齐，文具一一归置进抽屉。收拾妥当，便起身去领取生活用品。

　　领物的房间狭小得很，新生们扎堆往里挤，三个工作人员在其间忙碌，额角渗着汗。林清费了些力气，在人缝里艰难挤出一条路，才算挪了进去。里头空间更显逼仄，人与人挨着，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她忍不住暗自嘀咕：“学校这般阔绰，学费也不算低廉，怎的把领物点设在这方寸之地？若是挪到室外，也不至于这般拥挤。”她在人群中慢慢挪动，不时被人碰撞，肩头隐隐发疼。

　　漫长的等待后，终于轮到她。林清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抱起脸盆，转身准备往外挤。眼角余光却瞥见人群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我既已转来此处，怎会遇上旧时同学？”她心头一动，定睛细看，那身影确实眼熟，奈何人潮涌动，始终看不清面容。

　　好不容易挤出人堆，林清只觉得浑身酸痛，仿佛刚经了一场硬仗。她喘着粗气，望着身后依旧拥挤的人群，不由得低声叹道：“怎的这般多人。”

　　抱着脸盆，她缓缓向宿舍楼走去。傍晚的阳光依旧刺眼，林清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便抬头望向天空。晚霞如织，绚烂多彩，给整座芜市镀上了一层鎏金。“芜市的天空，倒真不赖。”她心中赞叹，一边赏着晚霞，一边加快了脚步。

　　到了宿舍楼前，林清径直走向宿管阿姨的窗口：“阿姨，麻烦给我配一把301宿舍的钥匙。”阿姨笑着点头，从抽屉里取出钥匙递她。林清道了谢，转身走进宿舍楼。

　　推开301宿舍的门，一间宽敞明亮的四人宿舍映入眼帘。“还好不是八人寝，不然怕是不得安宁。”她暗自庆幸。宿舍里干干净净，床铺摆放整齐，窗边还有一张小书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添了几分暖意。林清挑了张靠窗的床铺，既能沐着阳光，又能赏窗外风景。她迅速铺好床单，放好枕头，坐在床沿掏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喂？妮儿，到学校了吗？”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满是关切。

　　“妈，到了。这里环境挺好的，室友还没到，明天才正式开学。”林清笑着回应。

　　“跟室友好好相处，有什么需要就跟家里说。”母亲细细叮嘱。

　　“知道啦妈，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林清连连点头。

　　聊了几句，母亲忽然问：“吃饭了吗？”

　　林清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没呢，等会儿去食堂。”

　　“那快去吃，别饿着。”母亲的语气带着急切。

　　“好，妈，那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一丝淡淡的乡愁漫上心头，林清轻轻叹了口气。但她很快收拾好心情，揣着钱包走出宿舍——得先去填饱肚子，才能好好迎接新的校园生活。

　　她独自漫步在校园外的街道上，傍晚的微风拂面，心情格外舒畅。随意走进一家街边小饭馆，刚进门，目光便被角落里的一个身影吸引。那人背对着她，坐在靠窗的桌前，正静静吃着碗里的馄饨。

　　林清停下脚步，凝视着那个身影，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人是谁？怎的这般眼熟？”她在脑海中细细搜寻，却一时想不起分毫。

　　次日清晨，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校园的操场上。新高一的学生们睡眼惺忪地被召集而来，脸上带着未睡醒的倦意。

　　“这么早就要集合，我还没睡够呢。”一个学生嘟囔着。

　　“可不是嘛，困得很。”另一个连忙附和。

　　这时，校长马光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同学们，早上好！都安静一下！”

　　待人群稍稍平息，马校长继续说道：“新高一的同学们，接下来要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军训。这是你们高中生涯的第一课，也是极为重要的一课。希望大家认真对待，通过军训锤炼意志，培养团队合作精神。”

　　他顿了顿，补充道：“现在，请各位同学到各自班级的位置集合，按1班到8班的顺序，依次去食堂用餐。饭后回到操场集合，领取军训服装。”

　　学生们虽有不情愿，却也听话地站好队伍。各班班主任走到队伍前，组织大家有序前往食堂。

　　领完军训服，林清偷偷躲到了教学楼后面。这里安静清幽，没有旁人打扰，正好能享受片刻的安宁。她环顾四周，树木葱郁，花草繁盛，不由得感叹：“学校的绿植倒是养得不错。”满眼的绿意，让人心情也轻快了不少。

　　正准备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那是个看起来和她一样的高一学生，正蹲在草丛旁，手里捏着一根火腿肠，喂着几只流浪猫。林清站在角落，能看清他的侧脸，眉目清朗，透着少年人的青涩与朝气，恰好合了她心中的模样。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林清轻手轻脚走过去，想要看清他的模样。待看清那张脸时，她忍不住低呼出声：“啊！”

　　男生缓缓转过头，四目相对。那张脸，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沈延！

　　“沈…沈延？”林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满心都是难以置信。

　　沈延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缓缓开口：“你是…林清？”

　　“是我！你也转到芜市一中了？”林清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沈延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沈延看了看手表，对林清说：“该归队了。解散后，来教室等我。”

　　林清有些茫然地点头：“好…好的。”

　　沈延转身离去，留下林清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中午的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便蜂拥着涌向食堂。林清松了口气，这学校的食堂并不强制就餐，倒给了她赴约的自由。

　　心中又兴奋又紧张，满是想见之人的身影，林清脚步不由得加快，朝着教室飞奔而去。到了教室门口，心跳得愈发剧烈，仿佛要跳出胸腔。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轻轻推开了教室门。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帘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无声地嘲弄她的期待。“怎会这样？”林清喃喃自语，眼底的光暗了暗，“许是他有事耽搁了。听闻他是新高一的学生会会长，事务繁多也属正常。再等等便是。”

　　她缓缓穿过讲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风涌了进来，吹散了些许焦躁。转身回到座位，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巾，细细拭去额角的薄汗，又从桌洞里摸出一面小镜子——这般年纪的姑娘，谁不看重自己的模样？“下午还要军训，日头毒辣，可得好好涂些防晒。”她对着镜子，细细涂抹均匀。

　　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十分钟已然过去。“怎的还不来？莫不是要失信？”林清蹙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话音刚落，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饥饿感顺着喉咙往上涌。“唉，再不来，我可要饿死了。”她揉了揉脸，满心无奈。

　　恰在此时，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清心头一喜，连忙起身奔了过去，眼底满是期待。可看清来人时，那股喜悦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满心的失望与惊愕。

　　“不是他！”她失声喊道，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怨怼，“怎么是你？”

　　李易阳站在门口，一脸茫然：“我怎么了？只是回来拿我的水杯而已。”

　　一股火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林清忍不住跺了跺脚，愤愤道：“真是白费功夫！我在这儿等半天，倒不如直接去食堂吃饭！”说罢，转身便去书包里拿钱，只想早些离开这憋闷的地方。

　　可刚攥着钱踏出半步，额头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门框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教室里霎时陷入死寂，李易阳的沉默如重物般压在空气里，格外刺耳。

　　“你…没事吧？”沈延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清揉着撞得生疼的额头，眼眶微微泛红，语气里满是委屈与责备：“怎会没事！”

　　目光落在沈延手中提着的油纸袋上，一股熟悉的香气隐隐透出——那是城南老字号的小笼包，往日里总要排许久的队才能买到。心头的火气渐渐平息了些，她嘟囔道：“算了，这次便饶了你。”

　　沈延连忙走上前，将小笼包递过去，声音温和：“快吃吧，排了挺久的队，凉了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