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海云荒行》晚秋轻尘

1、夜上魔星岭

　　越州城东郊，有一座名为白云城的小镇。此地原是一处寻常村落，自陈氏山庄迁居蒲涧山后，才逐渐得名“白云城”。镇中仅有一条短街，行人稀疏，商铺冷清，显得颇为萧条。

　　沈云期与杨紫玉并肩走在前面，几名徒弟默契地跟随在后，保持着一段距离。

　　“师妹，是打算回去复命？那地图……”沈云期语带迟疑。他们已在此地盘桓近一月，眼见除夕将至，却始终未能取得进展。

　　杨紫玉轻叹一声：“陈氏山庄与连山雪庐、魔族圣宫并称天下三大禁地。若无通行令符，单凭我们几人，硬闯跟送菜有什么区别？”

　　“眼下还有三日便是除夕，我不信那陈思非不回庄过年。”沈云期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最好他回来就跟他爹一样，‘病’个十年八年别出来见人！”他们初至之时，山庄便推说庄主陈思非前往禅城做客，而后求见老庄主陈风，又被告知抱病在身，不便见客。

　　杨紫玉见平时一本正经的师兄说出如此直白的诅咒，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日的郁闷也散了不少。

　　“师妹笑什么？我咒他几句又怎样？”沈云期愤然道，“他陈思非不将主上放在眼里，总该念及安南公主的几分情面。当年若非公主亲赴崖州面见圣母，陈氏山庄庄主之位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呢！”

　　“今时不同往日，”杨紫玉摇头，“陈氏如今势大，不见客或许都不需什么理由。”杨紫玉淡漠道。

　　“都是些见利忘义之辈！”沈云期冷哼道，“想当年陈风不过是陈暮凌的小跟班，现在当了庄主就翘尾巴上天了，以为自己是谁！陈暮凌见到师妹，还要给三分薄面。”

　　“可最后当上庄主的，是陈风。”杨紫玉无奈道。

　　“哼，庄主？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他捡了陈暮凌的便宜，是否真有地图都未可知。”

　　杨紫玉闻言，陷入沉思。

　　跟在后面的钟林和钟应也在互相吐槽着陈氏山庄的傲慢，诉说着近日的烦闷，再聊了些越州城花市的情况。

　　小师妹十七插了一句：“师兄，我听说陈思非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我们翻墙进去看看？”

　　钟林和钟应相视一笑，钟应道：“呵呵，师妹，我听说他武功也是天下第一，你翻墙进去试试？”十七嘴角一瘪，不以为然，她故意落后，愈行愈缓，最终独自消失在街角处。

　　陈氏山庄坐落于魔星岭南麓。自陈氏迁居蒲涧山后，便将整座山划为禁地。欲入山庄，须先到山下白云城递交拜帖。获准后，方有庄丁前来引路。杨紫玉一行人正是被这道门槛拒之门外。

　　第一次跟师父出远门的十七，可咽不下这口气。心想：“陈氏山庄有什么了不起！魔族圣宫我都闯过，还怕你一个小小的山庄？不闯一闯，怎么对得起我“金陵小飞女”的名号！”

　　三更时分，十七轻巧越过刻有“陈氏山庄禁地，擅入者死”的界石，自北坡悄然潜入魔星岭。行至南麓，渐见守卫穿梭林间巡查。十七号称金陵小盗跖，轻功卓绝，加之山林掩映，更是如鱼得水。她时而如灵猫潜行，时而若飞燕掠枝，时而似冬蛇蛰伏，险险避过多处暗哨。

　　破晓时分，十七下了南坡，又越过一座山头，眼前景致豁然开朗。但见林间掩映数座精舍，或联排而建，或独门独户，虽无雕梁画栋之奢，却尽显江南园林雅致。亭台错落，石径蜿蜒，参天古木将整座山庄隐于苍翠林海之中，宛如世外桃源。

　　十七原本计划简单粗暴：找到庄主陈思非居住的紫苑，搞点破坏，烧杀抢夺（夸张了），然后迅速撤离。然眼前屋舍各具特色，一时难以分辨主次，只得小心隐匿行迹，继续前行。

　　时至年关，山庄内却一片寂然，全无迎新气象。既无张灯结彩，也不见筹备年货之喧闹。
　　十七嘀咕：“一点烟火气都没有，莫非这天下首富不吃鸡鸭鱼肉五谷杂粮，改吃金子了？……”

　　行不多时，见一月洞门，上书“弄影园”三字。走入园门，景致豁然开阔，屋舍高大精致。院中有一方小池，池内假山叠翠，虽冬日荷残，流水仍淙淙有声，略添生气。十七朝主屋摸去，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大小姐素来喜爱丽珠堂的华美珠钗，今日怎想起戴这凤轩楼的水晶步摇了？”

　　十七透过半掩的窗扉，见两个丫鬟正侍候一位衣着华贵的小姐梳妆，其中一人手持水晶步摇在小姐发间比试。
　　十七见状，想必这位就是陈家大小姐陈思萱了。再看那支步摇晶莹剔透，质地纯净，做工极为精巧。

　　只听陈思萱轻叹一声：“你有所不知。这九转水晶珠需百万年方能成形，晶莹透亮，握在手中，四季常温。甘家指定要以此物为聘。我哥亲赴连山找了三个月，才得这一小块。用以制作玉镯送给紫燕姐姐，余料才打磨成这些小珠，制成此簪。紫燕姐姐有的，我自然也要有。”

　　“奴婢听闻，庄主将礼送至甘家后，对方似乎……不甚满意？”其中一位丫鬟说道。

　　“可能是成色不够好吧。听紫燕姐姐说，极品九转水晶珠能使方圆一丈内四季如春呢！”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珠子？”丫鬟惊呼道。
　　“我也没见过……”陈思萱一边对着镜子查看妆容，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甘小姐若不满意，庄主岂不是还要再去连山？”丫鬟一边梳妆一边道。
　　“那也得找得着才行。我陈氏富甲天下，都没见过此物，世上有没有这东西还不知道呢。”甘家满不满意陈思萱不在乎，她现在只在乎自己的妆容是否精致。

　　十七本想抢劫一番，转念一想，抢了小的没抢大的，动静不够大，这心中的那口气也出不顺。

　　离开弄影园，十七纵身跃上枝头，借林木屋舍掩护继续探行。不久，一栋二层小楼映入眼帘。

　　“天心楼！”十七望见匾额，眼前顿亮。天心剑是陈氏山庄祖传宝剑，自初代庄主陈青辉后，天心剑法已失传三百余年，天心剑亦成为历代庄主身份象征。至陈思非这一代，老庄主陈风并未传剑于他，而是将剑供奉于天心楼中，作为镇庄之宝。
　　十七暗自思忖：早有传闻陈思非得位不正，既无天心剑，亦不会天心剑法，那他“天下第一”的名头又是从何而来？

　　旭日东升，“天心楼”金匾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十七唇角微扬，心生一计。

　　天心楼四周及屋顶皆有守卫，但或许因陈氏山庄威名远播，久无纷扰，守卫虽众，却略显松懈。趁换防间隙，十七如狸猫般悄然而动，撬窗潜入楼内。

　　正堂主案之上，天心剑赫然在上。十七轻取下剑，拔剑出鞘三寸，但见剑身幽黑，青光流溢，寒气逼人。
　　十七吸了口气，果真是柄神兵！若非她内力深厚，恐难抵挡此等寒气。

　　她收了剑，缓步环视，见大厅为议事之所，两侧各设左右书房一间，陈列诸多典籍文书。走入一侧书房内，见一案几上散置数张纸笺，上面勾勒着地图状纹样。其中一张纸上写着数行字：

　　樱花海，水中河，幽冥花，虚空渡。

　　十七心里嘀咕：“这不就是近日江湖盛传的金陵宝藏的传言吗？”

　　相传三百年前，北帝攻入金陵，景帝命永宁公主将国库财宝暗中转移，以图后用。运宝大军自金陵安定门西行五十里，见一竹林，穿林而出，眼前竟是一片无垠大海，海上有一座开满樱花的浮岛。行至海边，海水自分两侧，现出一条通路，军士押运珍宝沿路前行，上桥跨过一条水中河，进入岛内。

　　北帝当年亦曾派人寻宝，却始终找不到那片竹林和那一片不可能存在的海域。有传言称陈家先祖曾参与藏宝，并握有地图。

　　十七翻看着这些草稿，心想：“可能师伯真蒙对了，看这样子，陈氏自己好像也没地图啊。”即使陈青辉当年真参与了藏宝，二十多年前人魔交战，庄主陈凉夷和少主陈暮凌双双陨命，连天心剑法都没传下来，更别说一国宝藏的地图了。

　　十七把桌上的纸摞了摞，折好放入怀中。不管怎样，陈氏山庄的信息肯定比紫玉山庄多，有没有用，先带回交由师父再定夺。

　　突然，十七背脊一凉，总感觉有双眼晴在盯着自己，她四处打量了一下，却没有发现异样。

　　“此地不宜久留！”十七心想，“但走之前，怎么也得给这傲慢的陈氏山庄留点‘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