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追同人） 独自莫凭阑》七棱镜

10、第 10 章

　　曾经，他也有过名字。
　　不过似乎没什么用了，不记得也罢。
　　现在的他，人人都叫他追命。
　　可是真正熟悉追命的人，怕是早就都起了疑心。
　　这样一来，他连追命也叫不得了。
　　罢了罢了，本就不是他的名字。
　　他的家早没了，他的样貌也没了，最后，连名字也没了。
　　是不是，他早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证明他的存在的？
　　他现在身在六扇门。
　　这个曾经被他藐视甚至是敌视的地方。
　　从前在家的时候，爹总是说，诸葛正我这个老狐狸，总是带着四个喽啰找他们刑部的麻烦。
　　六扇门管理京城治安，按说隶属刑部。可实际上六扇门却直属皇宫，由皇帝直接指挥。
　　武将黄袍加身，于是有了大宋。历史上再没哪个皇帝会比姓赵的更怕手下的大臣位高权重。
　　他的爹不喜欢六扇门，更不喜欢诸葛正我和他手下的什么四大名捕。他爹说，若是六扇门倒了，做梦都会笑着醒。
　　却想不到，在家败了爹娘都死了之后，这个心愿倒由他来帮着实现。
　　他和六扇门素无瓜葛，即使上一辈的有什么仇怨，也与他无关。可现在，他却不得不只身冒名顶替着四大名捕中的一个到这个地方来做一件见不得人的勾当。
　　男儿俯仰天地有所为有所不为，可谁能告诉他，若是唯一的亲妹也是仅剩的亲人落在歹人手中，必须要靠着他来做这为人所不齿的小人之举才能得以搭救，那他要怎么办？
　　他曾捂着胸口在嘴角不住的往外溢着血的时候问过那人，你如此逼我，怎知我就会合你心意演得逼真？
　　那人傲然一笑，你不用演，就很像了。
　　人道是形似简单神似难，他早就听说过四大名捕中的老三追命和他的行事风格颇有几分相似，却没想到，竟能像到这个地步。样貌可以仿造——就像他现在这样——可个性却是难以模仿。
　　他怨着恨着那人，可那又能如何？要抄他的家的圣旨上面同样写着，他萧家的男子一律充公服役，女子则都卖入青楼。他怎能让他才二八芳龄的妹妹待在那污浊之地？
　　家败如山倒，墙倒众人推。当年父亲的朋友在这时竟没有一个肯出手帮他们兄妹一把。他从服役的军营中逃脱，又从青楼救出了妹妹。可天大地大，竟没有方寸之地可容他们兄妹二人。
　　他萧家败了亡了，他唯一的妹妹还要被人掳走作为人质，可若不是这样，他们也许已经横死街头也不一定。这样看来，自己与追命的这点相似，也不知是帮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然后，他就带着一身的伤被人送进了六扇门。
　　酒气弥漫的房间，让他清醒的第一个晚上一夜无眠。
　　于是起身打量着这座名为老楼的楼。
　　酒，很多的酒。
　　除了一些生活必须的家具之外，就只有酒。
　　追三爷好酒他也有所耳闻，可是他没想到会好到这个地步。
　　只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该会收敛一点吧。
　　于是老楼的酒他从没动过。

　　六扇门的小捕快很喜欢追命，当然是指真正的追命。
　　从那几天来看他的人数里，他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还有那个小姑娘，水芙蓉。
　　她的活泼很像他的妹妹，他不讨厌她。毕竟，爹生前只说讨厌诸葛正我和四大名捕，并没说过这个小姑娘。
　　而且水芙蓉似乎和追命的感情也很好，粘他粘得厉害。于是在所有人里，他只是和水芙蓉多说得上几句话。
　　在他的想法里，追命爱酒，且轻功高强。可这下的一身伤，折了他最爱的双腿，忌口忌掉了他最爱的酒，若是他的话，怎的都会沉寂一阵子吧。
　　他没想到的是，追命，毕竟不是他。

　　后来，他知道四大名捕开始怀疑他了。
　　只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的行事与追命的相似早就不只一两个京城的人说过，所以他按照自己应有的风格为人处世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知道四大名捕善于观察破案早晚会发现破绽，可他没想过会这么快。
　　就在他真正意义上的进了六扇门的半个月后，从铁手的表情，他知道了他们已经开始怀疑。
　　然后，他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铁手铁二爷，为人豪迈坦荡，温和有礼，就算对待犯人都一视同仁。与他交过手的人莫不感其气魄而真心敬重。
　　被杀手伏击，纵使他没有事先听那人说过，心里也猜到了几分。无非就是帮他在四大名捕面前演一场戏，让他们再多相信他几日罢了。
　　可是可能么？六扇门是什么地方？无情、铁手、冷血都是什么人？区区苦肉计，瞒得过他们？
　　他在看到铁手冲过来救他的时候心里冷冷的笑了，果然么，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不能看着他在眼皮底下送了性命。
　　可是后来的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就算是捕快的什么规矩在，就算是他铁手天生待人就好，可真的有人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而不惜断送掉自己的命么？
　　他吓到了，在看到那把剑马上就要刺入铁手的后心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不想这个人死。
　　半个月的相处，天天陪在他身边，始终是温和的关怀着的铁手对他有多好他怎会不知？虽然他同样知道，铁手心里真正想照顾好的人是追命而不是他。
　　可人非草木，他怎能不感动？
　　于是他声嘶力竭的出声提醒，他这辈子没这么害怕过。
　　然后他站在铁手的身后，看着他肩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慢慢的染湿黑色的上衣。
　　那一刻，他感觉到鼻子发酸，有些什么东西慢慢的在胸口膨胀。
　　然后回到六扇门，他才知道铁手刚刚不仅差点没命，更是差点断送掉他的“铁手”。
　　然后他突然的心很烦，也不知是为了铁手的伤，还是为了铁手之前的那几句声音低低的“幸好”。
　　于是他去了一品楼。
　　那人说了，若要找他，就去一品楼。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追命。
　　他不明白，这个人有什么厉害的，能让芙蓉喜欢他，铁手喜欢他，甚至能让六扇门的所有人都喜欢他，更叫铁手在那种情况下还念着他。
　　而当他见到追命的时候，则更加深了刚刚的不屑。
　　白色的外衣已经穿在他的身上，所以追命身上只着里衣。单薄的衣裳更显出了细瘦身形，这名动天下的四大名捕之一竟单薄瘦削至此。
　　他见到追命的时候，追命正靠坐在墙角微笑着看一窝老鼠。
　　似乎是母鼠刚刚产下了一窝小鼠，追命拿起一只在手上逗弄，不知是否错觉，这个衣裳褴褛满面泥污身在这肮脏的地牢的人唇边的笑竟像是会发光一般温暖。
　　真是不知死活，他在心里这样想。
　　然后他回到了六扇门。

　　之后的日子里，他表面上还是冷冷淡淡。但是他知道，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变了。
　　对着铁手的关怀，他不再是不得已的无奈接受，即使还是知道，他的关怀并不是给自己的。
　　对其他的人，他也尽量的不那么疏远，只是他对六扇门的人，始终也无法亲近。

　　然后，他又知道了，四大名捕对他的怀疑又加深了。
　　他依然不知道漏洞在哪里，所以干脆不去想。反正原本他也没打算瞒多久。档案室的档案他能拿出来的都差不多拿出来过了，诸葛的重要东西大都放在哪里他也差不多都掌握了。
　　然后，他在某天晚上走进六扇门的时候，有个小乞丐撞进他的怀里塞给他一张纸条，叫他晚上去一品楼。
　　一品楼暴露了，那人不动声色的喝着茶，慢慢的对他说。
　　就在前一晚，铁手和冷血夜探一品楼，那人费了好大的心力才瞒天过海，只是，怕也瞒不了多久。
　　他在那一刻，心里突然涌上来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
　　铁手在昨天上午还陪在他的身边，告诉他风大了就把窗子关上，否则容易受凉。
　　怎的晚上就……
　　罢了罢了，他还能期待什么呢？铁手对他的好，本就是他偷来的。
　　于是他问那人，该怎么办。
　　那人给他几封信笺，叫他放在诸葛的书房里。
　　说然后就放了他妹妹，给他们一笔钱送他们走。
　　他接过信，知道里面一定是足以搬倒六扇门的证据——或者是栽赃。
　　最后，他问：“那追命呢？”
　　那人万年不变的表情似乎也僵了一下，然后放下茶杯抬起头平视着窗外：“他看到了我的样子，留不得。”
　　他一愣，然后冷笑：“是啊，堂堂成亲王居然做这偷梁换柱的勾当，传出去确实不怎么好听。”
　　然后他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转身走出了一品楼。
　　走在街上，他在想那人的话。
　　看他的手段，确实做得出灭口这等事。
　　只是，可惜了追命。六扇门的人，还在巴巴的等着他回去呢。那些小捕快们，等着他们的三爷，水芙蓉等着他的追命哥，还有，铁手……
　　要是追命死了，铁手会怎么样呢？
　　算上今天，他一共也才见了追命两次。
　　却隐约觉得，能这样笑着的人，死了怪可惜的。
　　他在湖边看着自己完美无暇却缺乏表情的脸。人工雕凿之物终不是天成，即使再像，也不可能和真的一样。也许正是这张没有破绽的脸，才是他最大的破绽吧。
　　要他像追命那样的笑，他真的做不到。即使是在原来还是自己的脸的时候。

　　回到六扇门，小捕快们和平常一样笑着跟他打招呼，冷血经过他的身侧，冷冷撇了他一眼，然后脚步不停的走了过去，他无所谓的耸肩，冷血不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
　　冷血为什么这么的不喜欢他呢，是因为追命么？那冷血，喜欢追命？
　　然后他遇到了铁手。铁手办了一天的案回来，脸上略显疲态，对着他微微笑了，然后告诉他伤没好全注意休息，然后就走了。
　　他看着铁手的背影，觉得这个强壮的臂膀也会有塌下来的一天么，会的吧，只要追命一死，这个看似铁一般坚强的男人会立即崩溃的吧。
　　然后水芙蓉就又跑来找他。
　　还是像平常一样的说个不停，可不知怎的今天他听着格外的心烦。想找个机会不伤人的让她住嘴，可他就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小姑娘越说越来劲，一口一个“追命哥”叫得人心里更乱了。
　　然后，他受不了的甩开水芙蓉抱着他手臂的手，水芙蓉被他的力道带了一个踉跄，站稳之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脑袋一阵发热，话不受控制的就冲了出来：“追命追命追命，追命是你们的神！就算他死了，你们也会念叨他一辈子，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小姑娘被他的话骇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追…追命哥，你怎么了？”
　　他自知失态，又感觉到两道杀人的目光打在他的身上，转头一看，心里顿时凉了——是刚刚经过的冷血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靠在门边冷冷的看着他。
　　他知道经过刚才，怕是冷血已经确定了真正的追命确实在他的手上，冷血确定了，四大名捕也就差不多都知道了。
　　铁手，也必然知道了……
　　这个认知让他突然不想待在有人的地方，于是径自饶过还愣着的水芙蓉，快步走回了老楼。
　　他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