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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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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踱着步走进来,傲气地把一本书扔在讲台上,一脸找打的得瑟:“南宫楚残的新书限量版,谁要借?”
全班安静了两秒,然后一窝疯地围过去,不知道的以为她要洒金子。
不过,围过去的都是女生。
“我要我要!”甲女说。
“是我先来的!”乙女争着说。
乱得可以。
终于某戌女抢到了第一个借书的荣耀,兴奋得溢于言表。
她向戌女伸出手,摩擦着中指和拇指:“老规矩。”
戌女豪爽地从兜里掏出十元大钞拍在她手心里,另一只手夺过书:“谢啦!两个小时后还给你!”
这是她借书的规矩,两个小时十元,从第三个小时开始变成二十元,第四个小时三十元,依此类推。
读到这儿,你是不是就觉得人群应该失望地散去?非也非也。
于是,她们继续争抢着第二个借书的名额。
我埋下头写作业,不予理会。
我对李俊基金在中什么的韩国男星无爱,对周杰伦蔡依琳什么的流行明星无爱,对李炜江映蓉什么的快男快女也通通无爱。所以她经常带着讽刺的意味对我说:“慕,请问你还是21世纪的人类么?”
难道时代的潮流必须靠追逐几个明星来引导?
我不以为然,在我看来,这群以相貌为喜爱标准的女生才是最庸俗的。可悲的是,她们并没有自知之明。
而上上述提到的南宫楚残就是文学界的一个偶像代表。
我把南宫楚残的每本书都拜读了一遍,虽然文笔说得过去,但文风颓废到看完一篇就有一种绝望。
你以为这种小说为何能够畅销?你以为两个小时能从开头读到哪里?
答案就是,南宫楚残的每本小说里都会印有几张他自己近期的自拍。而这些照片,你在网络上是找不到的。
南宫楚残的容貌和女孩子一样精致,她们喜欢把他归到美男那类。
好吧我承认他长得确实很漂亮,但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是一伪娘,若不是他有一头帅气短发,走出去都没人相信他是男的。
这就是靠美貌出书的南宫楚残。没有那张脸,南宫楚残什么都不是。
而我也在文学界驰骋沙场多年,终被埋在战火中永世不得翻身。
并非是我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而是被打击的。
她总会在语文课代表发作文本的时候夺走对方手中的一大摞本子,把我的找出来,满意地看到语文老师在上面用红笔打的低分,然后像拎垃圾一样提着一角,翘起她那纤细的兰花指,走到我面前晃了晃本子,道:“我说慕啊,你也算一个写手,怎么就连楚残的千分之一也及不上呢?”
我自觉没有什么得罪她的地方,所以她为何讨厌我我也无从得知。似乎在她的生活里,奚落我,给我难堪,就是她最大的快乐。
很难想像,她曾经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是的,你难想像,我也同样难想像。
七年前,我和她是最要好的朋友,那时我的母亲还没离开。朋友团结,家庭和睦,我的生活很幸福。
我的母亲是富家千金,父亲是母亲家族企业的股东。正是这种门当户对,母亲被迫嫁给了父亲。从他们受他们的父母之命交往开始,母亲就想方设法地想要离开父亲。
终于在我十岁那年,父亲有了一个新的爱好:赌。
父亲输了薪水,输了通过变卖股权换来的钱,最后因为一屁股的债抵押房产。母亲忍无可忍也就无需再忍,欣喜若狂地去和父亲办理了离婚手续。
她的父母,我的外公外婆也都为我的父亲扼腕叹惜。母亲的抛弃名正言顺,外公外婆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也沉默。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一个细节。
那天晚上,我看见母亲带着父亲走进了棋牌室。晚上父亲输了钱,我在房间里听到母亲对他说:“亲爱的不要灰心,明天一定能赢回来。”
从父亲母亲一起进棋牌室,然后一起出来,到父亲一个人进棋牌室,被母亲拽出来,这中间的过程,我都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母亲早有预谋。所以父亲爱上赌博也不是偶然。
她情愿毁掉她的丈夫也不愿和他多呆一秒。
母亲离开,父亲的事业彻底垮台,手却停不下赌。
几次三番的劝告,他还是屡教不改。我终于对他失望,收拾东西,搬到了奶奶家。
从前锦衣御食的生活也自然而然宣告结束。连温饱都没经历,我从小康直接降级到贫寒。
奶奶那少得可怜的养老金又能做什么呢?为了我的学费,我不得不想办法挣钱。
只要不坑蒙拐骗□□□□,能给我钱的我都愿意做。于是我便走上了写文的道路。
且不谈什么艺术,起码它能让我吃到饭。
之前,叙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我把她当作最好的姐妹,什么事都喜欢向她倾诉。当时我把我的家支离破碎的事情告诉了她,希望能得到她的安慰,让自己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丝慰藉。
可她什么都没说。
数学老师是学校副校长,若是没带数学书后果会很惨烈。我记得有次数学课前的课间休息,她的数学书不小心被淘气的男孩子丢到了楼下,而她那天又扭到了脚。我看看时钟,还有3分钟上课,如果快一点的话还来得及。
我十万火急地从六楼跑到一楼,捡到书的时候课铃像死神一样地敲响,我忐忑地跑回教室时,数学课已经开始了。
其实回去的路上我想得最多的不是我迟到了怎么办,而是叙没有书怎么避得了数学老师的检查。
“报道。”我气喘吁吁地说着,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怎么才来?干嘛去的?”
“捡书的。”我回答道。
“好好的书怎么会掉到楼下?”
我最烦老师追根究底:“是……”下意识地看向她,本想如实回答,却因为这一眼心像停止跳动了一样。
她的手上捧着一本数学书,和其他同学一起心安理得地看我的笑话。而我桌上准备好的数学书不翼而飞。
突然觉得抓着那本写有她的名字的数学书的手有些无力。
“不用说了,”数学老师道,转身写黑板字,“站着吧。”
我发誓我是真的没有听清楚老师后面说了什么,我以为他让我回座位。我拿着书回到座位上准备认真停课以弥补过错。
直到我坐下,老师阴森森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让你回座位了么?”
我一惊,站起来,台下已有强忍的讥笑。我低下头向门口走去,走了一半,老师又说:“上课不用书?”
嘲笑声四起,我的脸在升温。当时我最想做的反应是把书重重地砸向黑板,恶狠狠地甩下一句“妈的老子不学了”接着抬腿走人。
我忍了,犯不着为了这种心理变态的老师荣获一个处分。
后来在我抄数学书抄到手抽筋的时候,偷懒地腾出手打开了手机刚收到的新短信。
“慕,对不起啦!害你这么惨。”
本对她有点怨意,结果就这十个字的短信全部融化。
我回了她一条:“没关系啦,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无所谓,反正当时家里还没破败,就算我无法把整本数学书抄完5遍,把笔墨纸砚交给几个菲拥,告诉他们要把字写得跟我的字一样,一个小时以后交到我这里。最后赏他们仨瓜俩子儿的,一切就全部搞定。
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得我都不敢相信,那喜欢挥霍金钱打赏下人的千金小姐是我。
镜头转向我对她说出我家经济阵亡的第二天。那天我恰恰好忘了带数学书。
我一向不认识别的班的人,着急地团团转,不知向谁求助。那些菲拥早已不知去向,就算站我面前,我也再无仨瓜俩子儿去打赏他们了。整本数学书抄5遍,第二天不死也得手残。
想到了她,我过去对她说:“叙,帮我借本数学书吧。”
她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借书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是易如反掌。
可是就是这个和我最要好的朋友,她连掌都不愿为我翻一下。
她慵懒得靠在椅背上欣赏自己美丽的指甲:“你没看到我现在不想动么?”
我不震惊于她的冷酷,因为我已学会漠然。
我放弃。
那节数学课,历史重新上演,数学老师刁难我,却没想到我潇洒地走了,毫不给他面子。
因为我做了多少年来一直幻想的动作。他让我站到门口,我却摔门而出。
管他的,他想骂我就骂我好了,处分有什么大不了。我不计后果地下了楼梯,根本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出校门,出了校门该往何处。
有得必有失。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好歹我迷途知返了,好歹我知道这种朋友交不得。
是我太自不量力,以为螳臂能当得了车。结果数学老师还是一个电话就让门口的警卫把我逮回了副校长办公室。
“你怎么回事?”他满腔压抑着怒火。
我回答:“没啊,叛逆期到了而已。”
他紧紧盯着我:“秦慕,我告诉你……”
我真害怕他一个不小心不顾形象地跳起来掐住我的脖子,我打断他:“您是不是要说‘秦慕,别为你做的错事找借口’?”
他怔了怔。
我继续说:“任何原因都会被你们教师说成是找借口,那你们何必又让我们解释?你们耳根子清静一点,我们也省点唾沫。”
后面的事不说也罢,总之这个老师是被气个半死,叫嚣着说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我本应什么都没有,后来他免费送了我一样东西:处分。
从小就被周围所有人灌输思想:老师们不管怎么批评你们都是为你们好。
真的所有老师都是真心为学生么?学生们既不是他们的孩子也不是他们的亲戚,他们会没事给予一群和自己不相干的小P孩真心的关爱?
鬼才相信。
在我看来,某些高举“教师最高尚”大旗的所谓的老师根本就是心理变态无处宣泄。
从那之后我再未和她说过话。
三年并不算阔别,却足以改变很多。本以为可以慢慢忘却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时,我却又和她成了高中同学。若她和我只是冷战,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倒也还好。然而她却常常主动跟我搭讪,十句里有九句都在嘲讽我。
从远处看我们,就像她在向我友好地说话,而我就像个刻薄的妇女,对面前善良的少女爱理不理。
整个班,没有几个人敢惹她。
不是她突然飞黄腾达,而是她有个很强大的靠山。
她是他最爱的人。起码现在是。
他可以呼风唤雨,就连没事手摇折扇上街调戏良家妇女都无人敢上去说公道理。
因为他在□□最强大的那一窝的老大。
哪个讲□□头领都是帅到天诛地灭的美男?他就是一个例子。
正因为他的长相平平,她的目的才更显而易见。
叙从来都只喜欢帅哥。
关于他其他的什么我也不清楚,我没兴趣知道他有多大能耐。而她找什么有背景的男朋友或是认什么干爹,流落街头或是富甲天下,这些都与我无关。
日子像往常一样过着,我继续我的生活,她继续对我的奚落,偶尔会看到他和她走在一起,他会用及其轻蔑的眼神瞟我一眼,然后回头去哄他的达令。
我极少会因为一个人的相貌而厌恶他,但我尤其看不惯那种自己知道自己长得丑还爱装X的人。
我看到他低下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唇,两人暧昧相视的眼神真是恶心得令人发指。
我抖抖全身的鸡皮疙瘩,手机来了短信:慕小姐,臣等恭候佳作。
每当这句话变成手机收件箱里的未读消息时,就说明编辑来摧稿了。
我回他:“寡人近日毫无灵感,又何来佳作?”
就因为这条消息,周六他就按响了我家门铃。
我开门,作惊讶状:“何事竟令越大人在百忙之中抽时间亲自登门造访?小女子甚是受宠若惊。”我也不知我在说些什么,反正我最不想在小说没有头绪的时候见到他。
他毫不客气,径直走向冰箱,取了一听七喜跷个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慕,你的文什么时候结束?我也要向总编交差了。”
如果我对他说,直到现在我一个字都还没憋出来,他会不会把我从这七楼扔下去?
这很难说。
以前的小说投稿时几乎宁死不屈,就算枪毙掉我的心血,我都不会修改一个字。后来慢慢发现,这不是长久之计,我没有时间去等他慢慢审核,否则等他审核完并且过稿时,我差不多就因为食物匮乏壮烈牺牲了。
从小说里字里行间都是自己的心里话,到现在为了迎合编辑们的口味与自己的风格背道而驰。如今我写小说的时候完全就是在想怎么能过稿,随便他让我怎么改,走什么路线我都无异议,因为稿费才是最终目的。
我捉住他的双肩,极其认真地说道:“越,你看,如果我每3个月就出一本书,等到5年后就是20本。这样泛滥的小说到最后会不会被堆在村头厕所?”
“……”我不知道他是不明白我的话外音而沉默还是因为什么,总之他就是呆呆地看着我。
不管他,我继续说我的。
“为什么日币这么不值钱?因为日本钞票印得多。为什么化石这么值钱?因为化石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嗯,浓缩就是精华。那么引申义就是物以稀为贵……”他缓缓站起来,180的身高让我不得不仰视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没有。
他长得虽不能让花痴们萌得惊天动地,却也能在楞角分明的五官上捕捉到许些帅气。长相再努力一点,大概就能及得上南宫楚残的十分之一了。
他眯起眼睛看我,怎么看怎么感觉有点不怀好意。他向前一步我就向后退一步,直到我被逼到墙角。
他单手撑在我耳边的墙上,我机械地环顾周围,双手抓住自己的领口:“越、越,咱们孤男寡女共处客厅甚是不妥……不如……”
正想不出来,他帮我接了下句:“不如到卧室更为方便。”
我瞅瞅他,脸色很难看。
卧室。
他躺在床上翻看着我之前写的文,并一一点评。从来未曾知道他竟如此毒舌。
我坐在书桌前漠然地看着他残忍地蹂躏我的被褥,还对我的文指指点点。如果不是规定不许高空抛物的话,我实在想冲上去用床单把他裹起来从窗户丢下去。
“你够了咩?这里是我的闺房诶。”
他不理会,从稿纸堆里又随便取了一份,说:“这是什么?粉色铃铛奏响幸福乐章?”
我大惊失色,上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稿纸,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载在他怀里。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文。连名字都叫我情何以堪,如果这篇文传出去,恐怕我秦慕的一世英名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他咯咯咯地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慕,没想到你居然能写出这种文……哈哈哈……”
我瞪他一眼:“笑吧笑吧,小心一口气接不上来咽过去。”
他对我愤懑的诅咒不以为然。
我想我大概只有在他的面前能表现出这样一面了。
越是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但不适合做我的朋友。
之后他离开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复杂。
也许……我可以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