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物语》爱糖糖

8、第 8 章

　　这一日正是晴朗好天气，虽已入秋却难得地晴空万里，连风都不刮一丝。御花园里开满灿金的菊，竟是又到了“菊月”。入秋后，春夏时节娇嫩的花儿也熬不过秋风，纷纷凋落，只剩秋菊还能傲然开放。御花园里偏又种了许多品种繁复的菊，从十月白露一直开到十二月霜降，竟没有重样。尤其以紫金色的波斯菊格外的艳丽，细长的花瓣舒展到极致，成片的花儿重重叠叠，一眼望去竟形成了大片紫色的海。

　　红色的八宝凉亭在这片秋菊中格外耀眼，蓝衣的月氏王子慵懒地靠在亭柱上，一双漂亮的杏眼轻微地眯起来，看着御花园里来来往往的宫女侍卫，不时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殿下，您还有心思坐在这儿发呆？！”匆匆而来的正是月氏将军穆希冉，大概是寻了许久，此时看到青辞又是着急又是焦虑，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汗珠。

　　青辞也不抬头，只是轻笑道：“原来是穆将军，伤口才好些怎么就到处乱跑？定是听说这儿的花也与别处不同，好奇之下，便来看看吧。”

　　穆希冉抹了一把汗水，叹道：“殿下别开玩笑了。”说着竟不顾礼仪尊卑，抓住了青辞的胳膊，道：“殿下有所不知，李延回来了。”

　　“他的家在长平，回来不是很正常吗？”青辞眯起眼笑了起来，站起身来将穆希冉按在凳子上坐下，道，“离家五年，立下汗马功劳，君臣相见，定有千言万语。这御花园热闹非凡，可不就是为了迎接李将军摆下了盛宴？”

　　“您都知道？！”穆希冉瞪大了眼看着眼前懒洋洋的王子，大吃一惊，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说道，“您既然知道，为何……”

　　青辞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李将军今日回长平，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去城门外迎接，连太子殿下都亲临，我若还不知，岂不是太过无知？”

　　说话间便听到远处的洪钟“咚咚”地响了起来，仔细一听竟是五下，原本热闹的御花园突然地安静下来。抬眼望去，原本站立的行走的宫女侍卫竟双膝跪地，朝着东北的方向齐齐地叩首。

　　青辞沉默了一会儿便又正色道：“迎接个守边的将军便如此隆重，只怕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吧。啧啧，竟然用上了‘钟鼎’。可惜啊，隔山震虎也得山里有老虎才行，我这只山猫可不怕他。”说着便跳出了凉亭，右手还不忘拉住穆希冉的袖子，回过头便露出一个顽皮的笑：“走，咱们也看热闹去。”

　　穆希冉阻挡不得，只得被青辞拖着向人群跑去。

　　远远地便看见一群人簇拥这一个金盔银甲的男子沿着大理石阶缓缓行至祁安殿前。男子黝黑的面孔格外的熟悉，正是引兵破城，让月氏边防溃不成军的“斩魂”李延。殿前高台上，居高临下站立的正是成帝，明黄色的龙袍双龙戏珠的图案格外的张牙舞爪。

　　青辞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一帮人，跪拜行礼，打着官腔说些场面上的话语，仿佛是在看什么好笑的戏文。一旁的穆希冉不明白自家王子的想法，一时间冷汗直流，只觉前几天的伤口更疼了。

　　正当青辞小声地跟着成帝的口型念着“李将军真不愧是我大律第一名将……”的时候，身后却
　　传来一声温润的嗓音：“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突兀的话语惊得青辞差点丢了魂儿，回头一看，正是凌烨熙。青辞不由皱皱眉，抬眼看着那人的眉眼，只觉他的微笑都十分可恶。良久才收敛了表情，淡然道：“二殿下怎么不去迎接李将军，在这里厮混什么？”

　　后者却浑然不觉青辞厌恶的眼神，踮起脚尖看了看远处，轻笑了起来：“我道是看什么呢，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些‘陛下过奖了’、‘多谢皇上赏赐’之类的废话。这种场合，有大哥就够了，我去干什么，不过是遭父皇嫌弃罢了。”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青辞冷笑着扫了凌烨熙一眼，后者也不生气，依然一副笑脸：“多谢夸奖。”

　　青辞本想揶揄凌烨熙，却没想到后者干干脆脆地应了下来，让他一肚子话没法说出来，只觉更加憋屈，却有拿他没办法，只是冷哼一声掉头便走。

　　凌烨熙却还在煽风点火：“怎么？不看了？听说一会儿还有戏呢，不过这都是老头子喜欢的东西，想来你也不会喜欢，要不，去御花园赏花如何，秋菊、肥蟹、美酒，你看怎么样？”

　　青辞止住脚步，回头浅浅一笑：“听说中原有一道菜叫‘金镶玉’，格外的美味，今日听二殿下提起，倒是有几分兴趣。”

　　说着又偏着脑袋想了想道：“听人家说这‘金’是蟹黄，‘玉’是蟹肉和着平菇、白玉兰以及藕片切成沫，和蟹黄一起捏成丸子，蒸熟了浇上精心调制的调料……”

　　凌烨熙哈哈大笑起来，道：“想不到殿下对中原的美食也如此精通。我这就叫御膳房准备去。”
　　说着便向身边的小宫女吩咐起来。

　　青辞轻轻地笑了起来：“二殿下太过心急了，今日皇上为李将军接风洗尘，御膳房早就忙得手忙脚乱。殿下还是不要再去舔麻烦的好。”

　　一边说着一边朝凌烨熙身后呶呶嘴，“瞧，他们来了。”

　　凌烨熙回过头，正好看到一群人走了过来。正中间的便是成帝，围在他两边的正是李延和太子凌芮。李延还穿着那一身尚未来得及换下的战袍，金灿灿的盔甲与成帝的龙袍相映成趣，而凌芮穿着一身绯色的长袍，像极了一轮烈日。

　　即使平日再胡闹，这时候也免不了要认真的行礼。凌烨熙微笑着迎了上去，双膝跪地朝成帝行了个大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成帝心情很好，即使看到这个不安分的儿子也没有气恼，反而微笑着扶起他来：“今儿怎么有空在宫里闲逛，没出去游荡？”

　　凌烨熙微笑起来，笑容里竟有几分羞赧。青辞看着那张脸更觉刺眼，却也无奈地摇摇头。他缓缓走向他们，行了个礼，正好听见凌烨熙说道：“儿臣知道今日李将军会回来，特意来参加今日的宴席。李将军是国之栋梁，儿臣也该跟他学习才是。”

　　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跟刚才嚣张的人判若两人。青辞差点没笑倒在地上。

　　成帝显然很受用，笑容更加灿烂起来。他冲凌烨熙笑了笑，便又看向一旁的青辞，道：“爱卿，这位是月氏的四王子殿下，青辞，你在边关多年，不知与他是否相识？”

　　李延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青辞，浅蓝色的褂子印着那双棕色的杏眼里竟如一汪春水，深不见底。他抱拳笑道：“久仰久仰。”

　　青辞微微一笑，嘴角都弯了起来，“久仰。”

　　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青辞很少在人前露面，更别提那黄沙漫天血雨腥风的战场，当年只是遥远地看上一眼便被父王带走。若说久仰，只怕这人久仰的是母妃吧，大律国凌姿德馨公主，月氏国长韵王妃。

　　可是就算与人接触得不多，青辞也能看出李延眼中的漠视和敌意。

　　青辞自动挪开了脚步，成帝他们也没多说什么便沿着布置好的小径向御花园正中心走去。

　　凌烨熙看看皇帝，又看看青辞，凑着他的耳朵小声说着：“晚上给你做金镶玉。”说完便跟在凌芮身后离去。

　　青辞耸耸肩，一脸无谓的表情。看着那边热闹非凡的御花园，不由轻叹起来，那个地方算是不能再去了。

　　“殿下？”穆希冉轻唤着青辞，“现在有何打算？”

　　青辞揉揉手腕，笑道：“宫中那么大，随便走走便能耗上一天。穆将军你回去休息，我四下逛逛就好。”

　　“那怎么行！”穆希冉几乎跳了起来。

　　“要是你不想闲着去做件事也行。”青辞随手夹住飘落在脸旁的落叶，手指划过细腻的脉络，轻笑道，“帮我去查一个人。”

　　穆希冉愕然地抬头，看着自家王子风轻云淡的笑脸，突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是第一次接触这个王子一般，根本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他还是微微点点头，接受了青辞的请求。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所能相信的也只有这个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