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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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清和宫格外的安静。平日里还能听到宫女走动的声音，现下却像是笼罩了一层异样的气息，一片死寂。
“皇兄——”凌烨熙脚步匆匆，一时不察竟踩进水坑里，水花四溅。
书房里只有阿曼一人，她蹲在地上收拾着散落一地的凌乱，单薄的背影看上去竟特别的冷寂。听见凌烨熙的声音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叩首行礼。抬起眼来便看见眉眼间都红了。
“回二殿下，太子殿下不在宫中。”
“不在？”凌烨熙诧然地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空气中酒气冲鼻，呛得他几乎咳嗽起来，“去哪儿了？”
阿曼轻轻地摇摇头，“奴婢不知。刚才李将军走后，太子殿下大发脾气，连御膳房的人都处罚了一通，奴婢不敢跟着……”
“李延来过？”凌烨熙眉头紧蹙，连嗓音都大了许多，细长的眉眼横扫着地上的垃圾，突然蹲下身来捡起一块瓷片，放在鼻子底下仔细的闻着，不觉脸色大变。
阿曼看着凌烨熙阴沉不定的脸，只觉周身温度骤然下降，愈发的惶恐。“咣当”一声脆响，确是凌烨熙扔下瓷片，站起身来，冷语道：“阿曼，你先将这些东西收着，可别扔了。我倒要看看，这宫里，到底是谁在捣鬼！”
屋外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带着疲惫的声音：“阿曼，东西都扔掉吧。”
披风松松垮垮地系在肩上，露出里面浅色的衣衫。散开的发丝只用一块布巾裹着，正滴答地滴着水。凌芮踏进书房，扔掉身上的披风，环视着屋子，揉着眉心坐在窗边的凳子上，接过阿曼递来的茶水，静静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凌烨熙快步走到凌芮身边，探身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芮回过头来浅浅地笑着：“没什么。”
明明是在笑，却冷得看不到一丝温度。凌烨熙看了看收拾了一大摊子东西出去的阿曼，隐隐有些担心，“大哥，刚才那壶酒里有……”
半截话语被凌芮扭过头露出脖子上的红印截了下去，白皙的皮肤上一点猩红的印子，看上去格外的刺眼。
“大哥，你——”凌烨熙倒抽了口凉气，捂住了嘴巴。
“是啊——”男人轻叹地应着，“贪欢。一晌贪欢。可惜了，喝的时候没觉出来。”
凌烨熙只觉头痛无比，他死死地抓着凌芮的肩膀，将他扳直了身体，看进他那双淡然的眼眸里，咬咬唇问道：“大哥，你……还好吧？”
凌芮只是笑笑，却不答话。
凌烨熙皱眉看了他一会，猛地推翻桌子上的书卷：“谁干的？李延？”
凌芮苦笑着看着滚落在地上的书卷，弯腰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白色的卷轴上已经沾染了不少污渍，倒也不在乎再次摔落在地上。
“都已经脏了，你还拿它出气。”顿了顿，又叹道，“我不知道。”
“我去查！”凌烨熙说着抬脚便往外走。
凌芮却叫住了他：“算了。御膳房的人已经教训了一通，过去就算了。”
“真的是李延？”凌烨熙眼神倏然凌厉起来，脸绷得紧紧的，“大哥，你……”
千言万语滚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神色复杂地看着凌芮重重地叹了口气。凌芮将身体蜷缩在凳子上，仰着头，露出一丝凄然的笑：“我明白，我跟他不可以。我告诉过自己一千遍一万遍，都结束了，他走了，离开了，不会回来了。但是，他又站在我面前了，在我以为不可能的时候又看到那截红线……烨熙，这里承受不了……”
凌芮捂着自己的胸口，轻轻地笑着，眉眼里满是落寞的神色。
凌烨熙心头一滞，匆匆别过，不敢再看凌芮的脸。
相思入骨，他竟不懂。
长平城西郊，秋月楼。
燕瘦环肥，琳琅环佩，朱唇红颜，长袖善舞。调笑声，戏呷声不绝于耳。凌烨熙才踏进这阁楼，便被大胆的莺莺燕燕团团围住，手还来不及搂上一个，嘴边便塞过一个酒杯，清洌的酒水便映出笑意盈盈的眼眸。
“叶公子今日可总算有空了，可让我们的瑶姑娘望穿秋水了。”身材高挑即使年纪不小却也风韵犹存的鸨母斜靠着飞栏，手执羽扇掩了口不住地笑，一边说着一边轻挑着细长的柳眉，道，“这不，连弹的曲子都是相思。”
抬眼望去便见大堂里正坐着红衣女子，斜飞如鬓角的眉如黛，漆黑明亮的目如繁星，削葱十指拨弄着琴弦，朱红的唇随着流泻而出的曲调轻声地唱着：“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凌烨熙脸色都变了。
鸨母晃着她那雪白的扇子走上前来，涂着浓厚脂粉的脸上堆满了笑：“叶公子，过几天秋欢节，公子可要来捧瑶儿的场啊。”
秋欢，求欢。不知是哪一年某个好事之人举办的一个花魁竞选，本只是花街柳巷的玩乐活动，却有位俊朗公子路过此地，看着彩灯下的众多女子，浅笑低吟：“长街缓行，清歌曼吟，无声冷月荡波心。”随着公子折扇的缓缓展开，眼尖的人竟看到扇子底下印着龙形的皇家玉印。仔细一看，竟是以风流闻名的九王爷。
这样一来原本私下里的寻乐游戏竟成了一年一度的盛典。勾栏场所的女子自是不必说，盛装打扮，浓妆艳抹，琴棋书画，恨不得十八般武艺齐齐展示。被选为花魁自然会声名鹊起，身价百倍，运气好还能觅得某个风流才子，成就一番才子佳人的人间佳话。清白人家的女儿们嘴里说着不屑，脸上露着鄙夷，却也会忍不住央求家里的哥哥，换个男装去看个热闹，遇上美的便私下里比一比容貌。偶尔也会有怒气冲冲的妇人拿着擀面杖拧着自家男人的耳朵，一边走一边骂：“长胆儿了啊，这中地方也敢来……”活活笑瘫了路边的一群人。
凌烨熙抿着嘴看着抚琴的女子，红衣黑发，眉清目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脉脉含情。不知为何，他竟突然没了兴致。他搂着凑近的女子，柔若无骨的身子仿佛蛇一般缠绕。抚上那白玉凝脂般的脸庞，凌烨熙微笑着看着红衣女子渐渐暗下去的目光，轻声道：“那是自然。嬷嬷去年输给了云仙阁，想必不甘心吧。”
笑得春风得意的嬷嬷瞬间沉下一张脸，折起手里的羽扇，“啪啪”地扫过面前几个女子的肩头，“哼，今年我可是下了大本钱，你们这些个小蹄子，不给我赢了云仙阁那帮小妖精，回来让你们饿上3天。”
凌烨熙自顾自地挑了个边角的位置坐着喝酒，饶有兴趣地看着众女哀嚎成一团，细长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
一曲终了，也不理会满堂的喝彩声，瑶姑娘起身作揖，抱着那只红木瑶琴轻移莲步，缓缓走到宁烨熙眼前，细语道：“可是奴家有伺候不周的地方？”
宁烨熙依然是淡淡地笑着：“不曾。”
“那公子为何对奴家冷淡至此？”瑶姑娘倏然撑大了眼，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仿佛不敢相信前几次还温柔的情人，如今却如陌生人般冷漠。虽说她生在花街柳巷，见惯了男人间的逢场作戏，但她对自己的容貌有着绝对的自信，生得婀娜多姿，怎么会那么容易让人腻味？眼前的男人明明进门的时候目光还盯着她看，却在突然间黯然了下去，其中定然有原因。瑶姑娘楚楚可怜的眼光紧紧地盯着凌烨熙，希望男人会有一丝的松动。凌烨熙出手阔绰，她可不希望丢掉这座金山。
宁烨熙紧蹙着眉看着女子，轻叹着摇摇头。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听到她唱那句“一晌贪欢”，一时心神不宁才迁怒的吧。
女子咬咬唇还要说话，却觉身边一阵风声，仔细一看，不知何时竟有一名男子站在身边，黑衣黑发，手里还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周身泛着冷光。瑶不由地一阵哆嗦，抱着琴暗暗地退后了两步，自动地与男子拉开了距离。
“瑶姑娘，在下今日不能奉陪，改日亲自登门向姑娘赔罪。”宁烨熙轻轻地笑着，凭空竟不知从何处摘下一朵花来，插在女子的发髻上。
话语依然温和，却让人无法拒绝。瑶姑娘怔怔地看着两人，脸色微微一红，稍稍行礼便走开了。
“主子。”十夜微微行礼，警惕地看着四周，压低了声音道，“这里……”
“不碍事的。这里没什么人。”凌烨熙环视着四周，大都是搂着姑娘亲热的男人，一脸迫不及待的淫邪。他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轻叹道：“查到什么了吗？”
十夜垂首道：“是。属下赶去宫门的时候，正看到东宫的侍卫将御膳房当值的太监扔出了宫门，满身的伤。属下才赶得及问他一句话，他便咽了气。”
“死了？”凌烨熙捏紧了手指，粗大的指关节竟绞得有些发白，“那大哥……”
“殿下知道消息后有些失神，但是很快便吩咐下人将他厚葬，还派了些银两给那人家属，也停止了对其他人的刑罚。”十夜想起凌芮坐在窗前满目萧索的表情，莫名竟有些难受。他摇摇头，摈弃了那些杂念，又叹道：
“皇上知道后，训斥了太子殿下，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太子殿下不太释怀。”
凌烨熙苦笑道：“我那个大哥啊，天下一等的大好人，心肠极软，这次竟闹出人命，他自己肯定不好受。”轻轻地摇摇头，仔细想了想，又问道，“以大哥的性格，如果真是李延下的药，他必定不会迁怒御膳房的太监。十夜，你查出什么没有？”
黑衣的暗卫默然道：“属下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听见李公公说一句‘月氏殿下’，其他的便不得而知。”
“青辞？！”凌烨熙自诩风轻云淡此刻也诧然地站起身来，动作之大差点连桌子都掀翻，桌上的酒水滚了一地，啪的几声脆响。
“哟，叶公子这是怎么了！我们家的酒杯可得十两银子一个啊，你这……”摇着羽扇的嬷嬷早就听到这边的动静，红艳艳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一脸心疼的夸张表情。话音未落便有白花花的东西迎面飞来，伸手接过便看到厚厚的一沓银票，别说几个杯子，只怕连整个秋月楼都能买下来。
抬起头便看到黑衣男子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身后的凌烨熙笑弯了一双眼：“嬷嬷，这些钱就赏给你，给姑娘们做几件好衣裳，用上等的香云纱，配些漂亮的首饰，先天不足就等靠后天来弥补。”
市侩的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毕竟是在风月场合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竟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表情，白花花的银票折叠几下便塞进半露的胸脯里，堆起满脸的笑几乎可见扑闪而下的细粉，酥软的身体凑近过来，伸出大红的指甲轻轻地刮着十夜的手臂：“公子那么看得起，嬷嬷我自然不客气了。”
说着便抛下个媚眼，扭着水蛇腰蹬蹬地上了楼。
十夜英俊的脸几乎有些扭曲，对付手执利器的男人他自信没有问题，遇到这种软绵绵的女人，他便手足无措起来。
凌烨熙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十夜微微泛红的脸，调笑的话便又咽了下去。沉默下来便又想到了青辞。那个人就算静静地坐着，勾起嘴角眉眼弯弯，眼底都看不到一丝笑意。招惹凌墨玉，酒水里下药陷害凌芮和李延，若是他想要得到那三座城池，何必费那么大苦心。
“十夜，我不相信是他做的。”凌烨熙重新坐回凳子上，早有识相的丫鬟又重新送来酒杯，小巧的竹杯苍翠精致，竟与之前的瓷杯大有不同。
十夜迟疑地看着凌烨熙，半晌才叹道：“殿下怕是被蒙蔽了。属下私下里听得月氏殿下派他身边的人去查李将军……”
凌烨熙脸色微变，眉头紧锁，风声中竟仿佛看到那本随意摊开的《帝策》，沉声道：“可让他查出些什么？”
“当年的事知道真相的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大家刻意隐瞒，自然不会让他查出什么，不过也就是那些说辞。”十夜轻叹道，“只是，月氏殿下似乎不信。”
凌烨熙苦笑着皱皱眉，想起李延那炙热的目光，轻叹着摇摇头，道：“十夜，这几日你替我守着大哥，别让李延靠近了。大哥身边的人，我信不过。”
黑衣的暗卫点点头，应声而去，如同影子般消失地不留一点痕迹。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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