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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绝地·活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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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域风雷》第一章【绝地】（1）「活著」
这是一处绝地。
绝地的意思，是暂时没有危险，但也没有希望。
绝地，通常使人绝望。
在这个深不可测，呈倒锥形的洞穴中，每日只有正午时分有一线微弱的阳光射入，到达洞穴的底部，却像一点烛光摇曳──仿佛随时要被黑暗所吞噬。
即使是这样的光线，每日也只有半个时辰。
洞内气温极低，以至於洞壁渗出的水，还不曾流到洞底，便已冻为冰棱，倒悬在青黑色坚逾精铁的岩石上。
山洞底部，凹凸不平，不规则的柱状山岩密布。宛若打麦场那般大的洞底，竟连仅供一人平躺的地方也没有。
洞底很干燥，这样的环境，莫说其它的植物了，连苔藓地衣等也不见生长。
没有植物，当然也就更不可能有动物。
一个人，落在了这种地方，他能活多久？
寒飞雨和寒飞霜却已经在这个地方活了十三天。
这是个不确切的数字，以日照来确定时间，必须考虑阴雨天气。而他们，宁可相信没有阴雨。
在这种挨一天是一天的绝地中生存，多活一天，就意味著距离死神再近一步。
像这样下去，他们还能活多久？
十三“天”里，他们的话少得可怜，最初的两天，他们还庆幸自己未曾摔死，寒飞霜还试图呼救，但随著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们连呼救的力气亦已消失。
──哥，你在吗？
──我在。
每天只有简短的对答，疲惫将他们的勇气磨损殆尽。
疲惫，源於饥饿，但最主要的是──
绝望。
在这个时候，他们只恨自己为甚麽没有摔死。
──这麽多不规则的尖锐山岩，竟没有把他们刺死，这样的高度，他们竟毫发无伤。
──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静静地蜷缩著身体，始终处於昏昏欲睡的状态，最初的“还活着”的兴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的头脑，一片空白。过去的一切，都像远在另一个世界；或像是上一次轮回转世前所做过的最不真切、最荒唐的梦；甚至，他们究竟是否还活著，也都成了疑问──但就是这个疑问，他们也懒得思索、懒得追究。活着又能怎样？死了又能怎样？地狱中，也不过如此吧？
可是到了第“十五”天，寒飞雨暗中决定不再“懒”了。
──也许，这个决定还不算太晚。
黯淡如烛的“阳光”射入时，通常也有水从洞口滴下。恰到好处滴在洞底的同一位置，因为没有风的关系，第一滴水和最後一滴水落下的方位，简直不差分毫。
寒飞雨和寒飞霜所躺卧的位置，水量最为丰富，只需要把嘴张开，就可一滴不漏地接住滴下来的水。而且，这个位置还可以享受到每“天”半个时辰的日照温暖。
所谓的“温暖”更像是一种慰籍，但也聊胜於无。
第“十五”天最後一滴水饮尽後，寒飞雨突然坐了起来。
他坐起的速度，就像一个最懒惰的人极不情愿地从床上挣扎而起──但在他想像中，却已是立刻“弹”起。
──从他有坐起来的意思到完全坐起来，足足用了三盏茶的工夫，开始时，“阳光”尚在洞口有朦胧的一层，正在缓慢地减弱。
──而当他终於坐稳，准备说话时，“阳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换句话说，整整一个黄昏的时间，他终於从睡姿变成了坐姿。
又是漫长的黑暗到来了，寒飞雨呆呆地坐著，也不知坐了多久，才慢吞吞地说：“小……妹……，你……醒醒……别睡……了，……我们……得……活……下去……”
他说话的方式，就像一个刚学会说汉语的西域人，吐出的每个字、每个词之间，都拖得极长，似要经过长久的思索才能念准发音。说话的声音，也小得可怜。但是，在这个静得能听到彼此心跳的黑暗洞穴中，这样的声音，已足够传遍每一个角落了。
寒飞霜没有回答，她只是懒洋洋地稍微变换了蜷缩的姿势。
──妹妹还会动，还能动，还想动，这已经足够。
寒飞雨略微放心了。
自出娘胎以来，他虽未经历过绝境，但知道在绝境中求生存，最重要的是意志。千万不可生出“死就死吧”的想法，千万不可丧失“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的坚定信念，然後，才谈得上选择方法，譬如尽量保持体力、保证体温等等……
过去的这些“天”里，他们始终处於昏昏欲睡、半睡半醒的状态，但是，随时日的延续，再保持这样的状态，无疑只会加速死亡。一“睡”不醒的例子，确实太多。
“不能睡。至少，我们两个不能够同时睡。”
寒飞雨这样告诉小妹。
“我们要活下去。要互相鼓励，要始终树立求生的信念。天无绝人之路，你要相信大哥，按大哥的话去做，我们就一定能活下去。”
“小妹，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件事就是啼哭。那时，人，已明白自己要遇到很多的苦难和不幸。但是，活著，就当有所作为，有所奉献。上天安排我们活著，就一定有它的道理。我们，不能白白地活这一回。‘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是父辈对我们的期望，我们不能辜负他们的一片苦心。”
“练功练得再苦，咬咬牙，我们都挺过去了。现在，我们不过是暂时没有食物。饥饿，不可怕；绝境，不可畏。相信我，我们一定能继续活下去！”
“相信大哥！”
“从险峻的悬崖坠下，坠到这麽深的洞穴中，我们都没有死，区区饥饿，又怎麽能够难倒我们？
“醒醒，听大哥的话，挺起胸膛，坐起来！”
──如果有朝一日寒飞雨能听到这番话，他肯定会觉得自己太琐碎、太烦厌、太煞有介事……总之是婆婆妈妈，不像一名男子。
──可是，这已是他此时能想出的最佳、最得体、最符合他身份的谈吐，他甚至已为自己而感动。
他的话由慢到快，逐渐恢复到日常说话的速度，音量也加大了不少。寂静的洞穴中，一直到他停止说话之後很长的时间里，都不断地回响著像神祗发言般带著“颤感”的话音。
──他简直要为自己的“豪言壮语”而热泪盈眶。
回音愈来愈弱，终於消失。寒飞霜才慢吞吞地回答：“大……哥……，我……困……饿……冷……，想……想……睡觉……真的想……，想……”
“睡”字还未出口，人已经再度安静。
她的确很想睡。困、饿、冷，交相折磨，她有“一睡不醒”的念头。
她不想动，也不想活下去。
她只觉得累。
──活著真累。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