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秋》云榆不是鱼

4、被抢走的台灯与温热的草稿纸

　　晚饭的碗筷刚收进厨房，沈明宇的哭喊声就掀翻了客厅的天花板。七岁的小孩坐在地上蹬着腿，手里紧紧攥着沈卿安书桌上的台灯线，塑料开关被扯得摇摇欲坠——那盏旧台灯是父亲留下的，灯柱上刻着"卿安加油"，沈卿安每晚做题都靠它暖黄的光。

　　"明宇想要这个灯！"母亲蹲下去哄，指尖顺着沈明宇的背轻轻拍，"哥哥有什么好东西都藏着，咱们明宇想要，自然该给的。"

　　沈卿安站在房间门口，书包带还没来得及卸，就看见母亲伸手去掰他台灯的底座。木头被拧得发出"咯吱"的哀鸣，刻着字的地方裂开道细缝，像道渗血的伤口。

　　"别碰它！"沈卿安冲过去想抢，却被母亲狠狠推开，后腰撞在书桌角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明宇明天要交手工作业，借你的灯用用怎么了？你晚上开客厅的大灯不行吗？非要守着这破灯装模作样！"

　　沈明宇趁机把台灯抱在怀里，用蜡笔在灯柱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奥特曼，蓝色的蜡屑落在"卿安加油"那四个字上，像块难看的补丁。"这是我的了！"他举着台灯跑向客厅，经过沈卿安身边时，故意撞了他一下，"哥哥是小气鬼！"

　　母亲跟在后面笑，声音软得发腻："我们明宇真厉害，会自己抢东西了。"

　　沈卿安扶着书桌站稳，指尖摸到刚才撞到的地方，一片滚烫的疼。他看着空荡荡的桌面，突然想起出校门前，谢砚辞把整理好的物理错题本塞进他书包，说"这几道题的思路和你昨天想的很像，就是步骤少了两步"。那时傍晚的余晖落在谢砚辞的睫毛上，他没敢多看，现在却觉得那点温柔，比客厅里晃眼的大灯要暖得多。

　　夜里做题时，客厅的灯果然晃得眼睛疼。沈卿安趴在桌上写步骤，笔尖总在草稿纸上打滑，抬头看见对面墙上沈明宇的奖状，金灿灿的"一等奖"三个字刺得他眼眶发酸。他想起每次考试结束，母亲只会问"谢砚辞又是第一吧"，想起自己把95分的数学卷递过去时，母亲随手丢在茶几上，转身去给沈明宇削苹果。

　　手机在桌角震动了两下，是谢砚辞发来的照片。拍的是他自己的书桌，台灯亮着柔和的白光，旁边摊着本物理练习册，某道题的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阿童木，头顶的天线指向沈卿安昨天卡壳的步骤，旁边写着："这里把摩擦力分解错了，。"

　　沈卿安盯着那个卡通小人，突然笑出了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砸在草稿纸上晕开个墨点。他回复："太黑了，看不清题目。"

　　消息发出去不到两分钟，楼下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沈卿安屏住呼吸走到窗边，看见谢砚辞站在单元楼门口，手里举着个小小的台灯，暖黄色的光透过雨雾照上来，像颗悬在半空的星星。

　　他悄悄溜下楼，谢砚辞把台灯塞进他怀里，掌心的温度顺着塑料壳传过来："我家多余的，你先用着。"台灯底座上贴着张便利贴，画着两个并排的小人，一个举着100分的卷子，一个举着95分的，旁边写着"差5分而已，下次追上"。

　　"你怎么知道......"沈卿安的声音有点发哑。

　　"猜的。"谢砚辞的耳尖在路灯下泛着红，"你早上说台灯快没电了，我就多带了个过来。"他顿了顿，突然从书包里抽出几张草稿纸，"这是我刚才写的思路，字有点草，但应该能看懂。"

　　草稿纸还带着体温，边缘被指尖捻得发皱。沈卿安翻到最后一页，发现背面画着个简易的电路图，标注着"台灯改装法"，旁边用小字写着"等周末有空，我帮你把旧台灯修好吧"。

　　楼上突然传来母亲的喊叫："沈卿安！你死哪去了？明宇要喝牛奶！"

　　谢砚辞往楼上看了眼，把台灯往他怀里又推了推："快上去吧，我先走了。"他转身时，沈卿安看见他校服后背沾着片湿痕，像是刚才淋雨跑过来的。

　　回到房间，沈卿安把新台灯放在桌上，暖黄的光刚好落在草稿纸上。他看着那行"等周末修旧台灯"的字，突然觉得父亲刻的"卿安加油"，好像从来没这么清晰过。

　　这时，沈明宇突然推开门，举着那盏被画花的旧台灯闯进来："妈妈说这个给你了！我才不要破灯！"他把台灯往地上一摔，塑料底座裂成了两半。

　　沈卿安没生气，只是弯腰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抽屉。他知道谢砚辞会修好的，就像他知道，总有个人会看见他藏起来的委屈，会把散落的光，一点一点拼回他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