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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实验室的恒温箱嗡鸣着,将室温恒定在25℃,可沈卿安的指尖却像浸在冰水里,连握着数据笔的力道都不稳。屏幕上的超导曲线正以微小的幅度波动,像极了他此刻的心跳——明明该专注于实验,思绪却总被谢砚辞刚才那句话勾走。

      “我妈说,晚上包虾滑饺子。”谢砚辞从身后圈住他的腰时,下巴蹭过他的发顶,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寒气,“她特意去早市挑的,说你上次说爱吃。”

      沈卿安的背瞬间僵成一块铁板。谢砚辞的母亲,那位总是笑眯眯的物理系教授,是第一个知道他们事的长辈。上个月周末,谢砚辞拉着他在楼下的银杏树下闹,他被按在树干上亲得喘不过气,转身就撞见站在单元门口的谢母,手里还提着给谢砚辞买的习题册。
      那天他吓得差点瘫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满是“完了”“怎么办”的轰鸣。可谢母只是走过来,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围巾,指尖带着护手霜的温润,轻声说:“天凉,别在外面待太久,进去吧。”

      没有质问,没有惊怒,甚至没提刚才那幕。只是晚饭时,往他碗里多夹了几块排骨,说“正在长身体”。

      可这份超乎寻常的温和,却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沈卿安心上。他知道谢母是好人,好到让他愧疚——她越包容,他越觉得自己像个偷东西的贼,偷走了谢砚辞本应顺遂的人生,让她要在同事闲聊时含糊其辞,要在亲戚问起谢砚辞有没有女朋友时尴尬地转移话题。

      “我……我今晚有点事。”沈卿安挣了挣,想从谢砚辞怀里退出来,声音细若蚊蚋,“实验报告还没写完。”

      谢砚辞却没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将他更紧地按在怀里。“报告我帮你写。”他的声音贴着沈卿安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我妈特意炖了银耳汤,说你上次咳嗽还没好利索。”

      沈卿安的睫毛颤了颤,眼眶突然就热了。他想起谢母总记得他胃不好,每次去都要煮小米粥;想起她看他们凑在书桌前改实验方案时,眼里那抹复杂的笑意,像欣慰,又像藏着不易察觉的叹息。

      “砚辞,”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闷,“你妈她……是不是其实很难受?”

      谢砚辞的动作顿了顿。他低头,看见沈卿安的肩膀微微耸动,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突然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她是很难受。”他坦白道,指腹轻轻摩挲着沈卿安的手背,“上次家庭聚会,我三姑问她‘你家砚辞怎么不交女朋友’,她笑着打岔,回来偷偷掉了半宿眼泪。”

      沈卿安猛地抬头,眼里的水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那你还……”

      “但她跟我说,”谢砚辞打断他,目光认真得像在读取实验数据,“‘喜欢谁是砚辞的事,只要你觉得值得,妈就认。’”他捏了捏沈卿安的手心,“她还说,卿安是个好孩子,不能让你受委屈。”
      “可外面的人不会这么想。”沈卿安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点崩溃的哽咽,“上次去买实验器材,那个老板看我们的眼神……还有学校里那些话,他们都说我们是怪物!”

      他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听见两个女生在后排窃窃私语,说“谢主席怎么跟沈卿安走那么近,怪怪的”;想起在公交站,有人对着他们交握的手指指点点,嘴角挂着鄙夷的笑;甚至想起自己的母亲,每次打电话都要念叨“有没有喜欢的女生”,语气里的期盼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这些目光,这些议论,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他困在中间,越挣扎勒得越紧。谢母的包容是暖的,可世俗的寒意更烈,烈到让他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怪物又怎么了?”谢砚辞扳过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牛顿还被人说过疯癫呢,特斯拉不也一辈子没结婚?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觉得对,不是吗?”

      “可我们不一样!”沈卿安猛地推开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们会戳你的脊梁骨,会说你妈教不好儿子,会毁了你的前途!谢砚辞,你就当可怜我,放我走吧……”

      “我不放。”谢砚辞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沈卿安,从高一你帮我接好那根断了的导线开始,我就没打算放你走。”

      他想起那个雨天,沈卿安蹲在实验室的地上,用胶带一点点粘他摔碎的光谱仪镜片,指尖被划破了也没吭声;想起省赛前夜,这家伙抱着笔记本在他宿舍沙发上缩成一团,凌晨三点还在改数据,说“不能让你白跟我组队”;想起刚才在走廊,他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挡在自己身前,对张学长说“有什么冲我来”。

      这个总是把“我不配”挂在嘴边的小家伙,明明比谁都勇敢,却偏偏在世俗的目光里,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走吧,去我家吃饺子。”谢砚辞突然拉起他的手,往实验室外走,步伐坚定得像要踏碎所有阻碍,“我妈还等着呢。”沈卿安被他拽着,踉跄了两步,眼泪糊了满脸:“谢砚辞你混蛋!你听不懂人话吗!”

      “我听懂了。”谢砚辞回头看他,眼底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有心疼,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你怕了,你想逃。可沈卿安,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那些话是难听,那些眼神是刺眼,可我们凭什么要因为他们,就把喜欢藏起来?”

      夕阳透过实验楼的玻璃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缠在一起,像两道不肯分开的光。沈卿安看着谢砚辞紧握着自己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突然就想起谢母上次偷偷塞给他的那盒巧克力,说“砚辞这孩子嘴硬,心里软得很,你多担待”。

      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人在为他们撑着伞,只是他自己总觉得这伞不够大,挡不住所有的风雨。

      到了谢砚辞家楼下,沈卿安突然停住脚步,看着单元门口那盏亮着的灯,声音轻得像叹息:“阿姨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她只会觉得,我没照顾好你。”谢砚辞替他擦掉脸上的泪,指尖带着暖意,“上去吧,饺子该凉了。”

      客厅里果然飘着虾滑的香味。谢母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见沈卿安通红的眼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招手:“快来,刚出锅的,蘸点醋吃。”
      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除了饺子,还有凉拌木耳、糖醋排骨,甚至有一盘沈卿安小时候爱吃的炸藕盒。谢母给他们盛汤时,目光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停了停,突然开口:“上周我去开教研会,碰到个老同事,她儿子跟你们差不多大,也是……”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词,“跟你们一样。”

      沈卿安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颤。

      “她跟我说,最难的时候,街坊邻居在背后戳她脊梁骨,她儿子差点没扛住退学了。”谢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但现在挺好的,俩孩子一起考了博士,在国外做研究,上个月还寄了结婚照回来,笑得可甜了。”

      谢砚辞抬眼看了母亲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从没听过这个故事。
      “我不是说你们也要走那么远,”谢母看向沈卿安,眼神温和得像水,“只是想告诉你,路是难走,但不是走不通。别人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俩心里清楚,是不是真的想跟对方走下去。”

      沈卿安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放下勺子,起身对着谢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谢谢阿姨……”

      “傻孩子,谢什么。”谢母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快坐下吃饺子,再不吃真凉了。”

      晚饭时,谢母没再提那些沉重的话题,只跟他们说实验室的趣事,说谢砚辞小时候把玩具拆了装不回去哭鼻子的糗事。沈卿安听着听着,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嘴角甚至忍不住跟着扬起。

      谢砚辞看着他碗里堆得高高的饺子,悄悄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这次,沈卿安没有躲,反而回握了过去,指尖带着饺子汤的温热。

      晚风吹过阳台,带着深秋的凉意。谢砚辞送沈卿安回家时,两人在楼下站了很久。

      “卿安,”谢砚辞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我知道你怕。但给我点时间,也给你自己点时间,好不好?我们一步一步来,慢慢走。”

      沈卿安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谢砚辞脸上,映出他眼底的坚定。他想起谢母的话,想起那些藏在温和背后的支持,突然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嗯。”

      或许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或许世俗的目光永远不会消失,但此刻,当谢砚辞的指尖传来温热的力道,沈卿安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恐惧的东西,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他们不是一个人在走。至少,在这片不那么包容的天地里,还有人愿意为他们撑伞,愿意陪着他们,把这条难走的路,一步一步,走成属于自己的风景。

      他看着谢砚辞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轻声喊了句:“谢砚辞。”

      谢砚辞回头,眼里带着询问。

      “明天……一起去实验室吗?”沈卿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谢砚辞笑了,眼里的光比路灯还要亮:“好。”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却吹不散少年人眼里重新燃起的光。有些约定,或许藏在世俗的阴影里,却早已在心底生了根,只等一场雨,就能破土而出,长成参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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