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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天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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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老夫人的院子里。
纪老夫人身坐主位,半磕的眸子里倒映着下面大管事画界的身影,“画界,最近这段时间,粮庄和漕运可有什么变动?”
闻言,画界沉默片刻,“回老夫人的话,奴婢不知。”
“不知?画界,你身为纪府的大管事,应当明白你的身份。”
画界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不知听没听进去老夫人的话。
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画界,你过来。”
环佩之声叮当作响,缎面绣鞋上的流速来回摆动,似是要和它的主人同仇敌忾一般,脚步挪移之间,微微用力,却仿佛顾虑着什么,又收紧了步子。
画界在衣摆恢复平静之时,站在了老夫人的身边,轻轻弯腰将头靠在老夫人的膝间。
“老夫人,奴婢知错,但,奴婢只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将粮庄和漕运交给她,明明她是……”后面的话画界没有说完,但语气中藏不住的恨意还是让老夫人叹了口气。
“画界啊,可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回来时,说过的话。”
画界想起自己和老夫人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天水,而是在曾经的王都,北方最为繁华的地界。
那时的画界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那样辉煌的宫殿,那样繁华的街道,会一夜之间化为乌有,人血重新给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妆,浓烟滚滚之下,是黑的看不清模样的房屋,还是白骨。
画界不知道,她只能看到自己心中的麻木与恨意,幼小的女孩攥紧了心中的恨意,把烽火硝烟藏进了眼底,一步一步跟上了前面的车马。
即便幼小破烂的身躯看起来和整齐壮大的车队格格不入,但没有人在意,就像没有人在意那些倒在血泊中几乎被屠戮殆尽的百姓一般。
血色残阳下,当时的世家之首的纪家走在最后,仿佛是命运早就写就了剧本,偏偏那个如杂草一般的女孩入了纪老夫人的眼中。
“你要不要跟我走?”
画界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恨意,也不会忘记,眼前这个老人于自己而言的意义。
小小的画界龇牙咧嘴地后退,满眼防备与警惕,沙哑的声音下是藏不住的稚嫩,“是因为你们,所以那些人才会进来杀人,是因为你们!”
纪老夫人似乎也想到了当时的场景,笑了笑,“我还记得当时你那么瘦那么小,却像一头小牛犊一样,多少个大汉才勉勉强强摁住你,现在长大了,就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画界从老夫人膝盖上抬头,“老夫人,我知道您肯定有自己的用意,但我有我的坚持。”
“无妨,待见过人之后,你再坚持你的坚持也不晚。”
随着老夫人的话音落下,门外的脚步声也越发清晰。
“孙儿,孙媳见过祖母。”
纪老夫人看着下面站着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嗯,今日我这小院里倒是热闹,一个两个的都来了。”
江肆的目光扫过四周,最后的视线定格在画界的身上,起初还有些疑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什么,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纪隐。
纪隐笑着点了点头。
江肆看着那姑娘的面容,她确实是没有想到,偌大一个天水的大管事,会是一个女子,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仿佛知道江肆的疑惑,开口道:“是不是很奇怪,纪氏的大管事怎么会是一个女子。”
江肆没说话。
老夫人笑了笑,开口道:“前朝慕容氏当年建造的北方城墙,原本抵御的是南蛮,他们恐怕也没想到,最终城墙的作用却是抵御了北边的胡人。
所以啊,有些事,也不必执着,命运轻轻一动,便是天翻地覆。”
纪隐扶着老夫人的手,递上拐杖,“祖母所言甚是,孙儿今日同嫂嫂前来,正是为了寻画界大管事的,不知画界大管事现在可有空?”
“画界。”
“奴婢在,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轻声道:“好了,你身为大管事,莫要任性,既然阿隐和藻藻寻你,你便跟去看看。”
画界抬头看了纪隐一眼,目光顺着纪隐的袖摆落在江肆身上。
“是,老夫人。”
话落,画界率先抬脚跨出了房门。
老夫人开口道:“好了,你们也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了,赶紧跟上,好不容易逮到人,可别一个疏忽放跑了,又要等上一个月了不是。”
江肆和纪隐也来不及多说,匆匆行了一礼,便要跟上前面的画界。
“嫂嫂莫急,你可追不上画界那丫头,不妨等一等隐。”纪隐慢悠悠地拽着江肆的袖子。
江肆纵然想走,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可还有事?”
“啧啧,嫂嫂当真无情,这是用完就要扔啊,隐真是痛心,不过,嫂嫂,今日可是有一场好戏呢,嫂嫂想不想知道……”
话没说完,江肆趁着纪隐分神之际,抽离自己的衣袖,跟上前面一步一个脚印的姑娘,本以为自己还要再和这个看起来很是凌厉的大管事好一番磋磨呢,倒是没想到画界出门便直奔粮庄的方向。
就好像是早就已经知晓今日之事一般。
路上,画界开口道:“我知道你这次为什么找我查粮庄的账,但我得提醒你一句,不管是粮庄还是漕运,都不是那么好沾手的。”
江肆笑道:“多谢画界姑娘提醒了,不过,就算再不好沾手,也总得有人沾手不是吗?”
画界扫了一眼江肆,冷哼一声,“随便你,只要你自己别后悔就行。”
画界作为大管事,亲自来粮庄查账这件事传到粮庄的时候,账房先生抱着收拾好的包裹正准备跑路。
恰好被及时赶到的三人拦在了门口。
“怎么?先生收拾的这般齐全,是要去哪儿啊!”
账房眼见自己不能脱身,咬牙道:“你们今天敢动粮庄的人,最好是想好了大公子若是回来,你们要怎么交代了。”
这次不用江肆开口,画界直接招呼身后的人,“怎么交代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解释这粮庄的账本吧。”
画界的话音刚刚落下,突然,账房先生瞳孔紧缩,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额头青筋瞬间暴起,不过瞬息之间,原本活生生的人便失去了生息。
烈日之下,平白另人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风声中夹杂着落叶的声音,不知是人还是什么。
“谁在那里。”纪隐顺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看去。
江肆看了一眼纪隐,这位纪三公子好生敏锐。
压下心底的疑惑,江肆也警惕地扫向四周,先是王管事身死,再是账房先生众目睽睽之下暴毙而亡,不管背后之人是谁,粮庄所牵扯的事情,必然不小。
可,若是粮庄当真有什么问题,纪府众人当真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还是说,粮庄的猫腻,本就出自纪府中人。
猛然间,江肆想到了什么,看向纪隐,“纪隐,你带了多少人。”
纪隐:“十几人,不用担心,背后之人目标明确,我们暂时无事。”
画界轻蔑的目光落在江肆身上,“若是如此便要退缩,你最好趁早和老夫人请辞。”
江肆没有回应两人的话,心中暗自思量,若是自己强行拿到账本,背后之人是否会杀了她呢。
如果当真如自己猜测的一般,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引出真正的背后之人的一个机会。
这样想着,江肆快速冲出护卫的包围圈,越过地上账房先生的尸体,冲向账房,恰在此时,粮庄大门外嘈杂的人群中,一辆熟悉的马车闯入众人的视线。
是他!
江肆愣住,怎么会是他!
在江肆冲出去的那一刻,画界和纪隐对视一眼,随着纪述的出现,无论是画界还是纪隐都知道,不论如何,今日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画界悄悄退后几步,同纪隐对视一眼。
霎那间,说时迟那时快,随着画界的动作,纪述身后瞬间出现大批纪府护卫,仔细看去,那些人虽然穿着纪府护卫的衣服,但那身量比只纪府护卫要高大不少。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纪隐笑了一声,“难怪父亲当初执意要扶持大哥,原来这才是原因啊!”
纪述仍然是那张死气沉沉的脸,既没有胜券在握的得意,也没有被人揭露的羞恼,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开口道:“你们等这一天不也已经等了很久了,从肃慎动身前往西南的那一刻,你们就已经筹备了吧。”
纪隐:“父亲可比大哥聪明多了,不过,父亲,您如果真的英明,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无论我出现与否,结局不会改变,你的纠结没有意义。”说到这里,纪述的目光在江肆和纪隐之间转了一圈,“粮庄之事到此为止,你们仍然可以离开这里。”
“是吗,父亲的话不要说的太满。”纪隐此话一处,画界便立刻动身。
画界的身形要比江肆快了许多,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粮庄的大门处。
纪隐站到江肆的身边,笑了一声,“父亲以为,画界为什么会跟着一同来粮庄,如今,隐将父亲的话还给父亲,若是父亲就此收手,您仍然是纪氏家主。”
“一个女人。”纪述抬手,原本跟在纪述身后的众人一拥而上,直指粮庄大门。
纪隐带过来的纪府护卫和纪述身后的人马双双对峙,不说人数,便是体型上,显然是纪述更加占据优势。
“怎么,嫂嫂在为我担心?”纪隐轻轻拥着江肆,语气轻松,俨然不像是一个面临生死之境的人。
画界从粮庄出来,对峙的双方便纷纷有了动作。
一时之间,刀兵相接之声不绝于耳,画界站到江肆和纪隐身边的位置,“三公子,老夫人交代过,今日之事毕,留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