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回响》斯文人不正经

14、动机的回声

　　安全门沉重的闭合声在会议室中回荡，将内外世界隔绝开来。警报器的红光透过玻璃墙，在天花板上投下旋转的阴影，像一只窥视的眼睛。张涛在椅子上挣扎，发出模糊的呜咽声，眼神中充满恐惧。

　　苏明哲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他的表情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他轻轻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双手平放在桌面上，做出一个放弃抵抗的姿态。

　　“你说得对，陈默侦探。”他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异常清晰，“所有一切都是我做的。从开始到结束，每一个细节。”

　　陈默保持举枪的姿势，警惕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为什么绑架张涛？他与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苏明哲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张涛，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他是共犯，尽管他自己可能都没完全意识到。‘蓝鸟计划’的资金流转，李静姝的日程习惯，甚至她最喜欢的那种茶叶...很多信息都是通过他无意中泄露给我的。”

　　张涛的眼睛瞪得更大，发出更激烈的呜咽声，似乎在否认这些指控。

　　“安静，”苏明哲冷声道，然后转向陈默，“但你说错了一点，侦探。这不是复仇，至少不完全是。”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准备进行一场期待已久的演讲：“这是正名。是还给我妹妹她应得的声音。”

　　陈默没有打断，只是稍稍放低了枪口，示意他继续。

　　“你知道李静姝偷走的不仅仅是一个创意吗？”苏明哲的眼神变得遥远，仿佛穿越回了十年前，“她偷走的是我妹妹的灵魂。晓雯死后，李静姝不仅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将那个概念——那个关于记忆与失去的美丽概念——变成了她自己的标志性作品系列。她靠着我妹妹的灵感获得了成功和财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手腕上的银色手链：“而当我试图通过正当途径为她平反时，所有人都告诉我：证据不足，往事已矣，向前看。”

　　苏明哲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但艺术不会沉默，侦探。真正的创作会有自己的生命，会找到回响的方式。”

　　他开始详细描述那个致命的夜晚，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通过维护通道进入大楼，比预定时间稍早。李静姝正在品茶——她最喜欢的乌龙，我通过张涛知道的习惯。我看着她喝下那杯掺了提取物的茶，看着她逐渐失去行动能力但意识仍然清醒。”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苏明哲不仅要让李静姝死，还要让她知道为什么死。

　　“我告诉她一切，”苏明哲继续说，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关于我十年来的准备，关于我如何接近她，获得她的信任，学习她的习惯。我给她看了晓雯的遗书复印件，还有她当年试图掩盖的证据。”

　　“然后我完成了仪式。”他的声音变得几乎虔诚，“三十七支蜡烛，代表晓雯短暂的生命年华。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因为那是晓雯最爱的作曲家，而不是李静姝声称的‘自己的品味’。蓝色矢车菊，来自我亲自栽培的‘Blue Diadem’品种，与晓雯当年使用的完全一致。”

　　陈默终于明白了现场每一个元素的象征意义：“你在重现当年的展览。”

　　“不，”苏明哲纠正道，“我在完成晓雯未能完成的艺术陈述。李静姝的《无声回声》是对晓雯《蓝鸟》的拙劣模仿，而我创造的是最终的合成——生命与死亡，声音与寂静，记忆与现实的完美统一。”

　　他的眼中闪烁着偏执的光芒：“这才是真正的艺术，侦探。超越了生死的界限，用生命本身作为媒介。”

　　陈默艰难地开口：“但你夺走了一条生命，苏明哲。无论你如何美化它，这都是谋杀。”

　　“是正义！”苏明哲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是这个世界拒绝给予她的正义！当法律和道德都失败时，有人必须站出来让天平重新平衡。”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平静下来：“我父亲一生研究神经科学，研究记忆如何形成和保存。你知道他最伟大的发现是什么吗？某些强烈的感官体验——特定的香气、声音、视觉符号——能够唤醒最深层的记忆和情感。”

　　苏明哲的眼中闪烁着科学家的狂热：“我继承了他的研究，但走得更远。我不仅想要唤醒记忆，还想要让记忆成为改变现实的力量。‘蓝鸟计划’不仅仅是商业项目，它是实现这一愿景的途径。”

　　陈默突然明白了：“你用在李静姝身上的提取物...”

　　“是我研发的配方，是的。”苏明哲承认，“能够增强感官敏感度，让体验更加...深刻。我希望她最后时刻的感受能够匹配她所造成的痛苦。”

　　会议室陷入沉重的寂静，只有警报器低沉的嗡鸣和张涛压抑的啜泣声。

　　“现在你知道了全部真相，侦探。”苏明哲平静地说，“我准备好了承担后果。但请理解，这不是一个疯子的复仇，而是一个艺术家为妹妹完成的最终作品。”

　　陈默凝视着这个高智商却走向极端的人，心中充满复杂的情绪。苏明哲的每一个行动都经过精心计算，每一个细节都有其象征意义，但这并不能改变谋杀的本质。

　　“你妹妹会希望这样吗？”陈默最终问道，“用另一个生命来纪念她的生命？”

　　苏明哲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不确定的裂痕：“我...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做点什么。沉默就是背叛，侦探。有时候，回声必须被强制响起。”

　　就在这时，安全门传来巨大的撞击声——外面的特警队开始了破门行动。

　　苏明哲似乎从沉思中惊醒，他看了一眼正在震动的安全门，然后转向陈默：“还有一个真相你应该知道，关于张涛的角色。”

　　张涛突然激烈地摇头，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苏明哲冷冷地看着他：“他不是完全无辜的。他知道李静姝当年诬陷我妹妹，甚至帮助她掩盖证据。他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李静姝承诺在‘蓝鸟计划’成功后与他分享利润。”

　　陈默震惊地看向张涛，后者避开了他的目光，证实了苏明哲的指控。

　　“这个世界充满了沉默的共犯，侦探。”苏明哲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倦，“有时候，需要极端的行为才能打破这种沉默。”

　　安全门被撞开的那一刻，苏明哲平静地伸出手腕，等待手铐落下。他的表情异常平静，仿佛完成了毕生最重要的作品。

　　在被带离会议室前，他最后对陈默说：“艺术永远不会沉默，侦探。我的作品完成了，但现在轮到你了——你的责任是确保这个回声不会随着时间消失。”

　　陈默站在一片狼藉的会议室中，看着苏明哲被带走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沉重和思索。破案带来的成就感被一种深深的虚无感所取代，他忍不住问自己：这真的是正义吗？还是只是又一个悲剧的回声？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对于陈默来说，这个夜晚永远地改变了他对正义、艺术和人性的理解。

　　回声已经响起，而现在的问题是：它们将引领我们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