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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四次安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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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休假开始后的第三天,盛儒释手机上收到了医院闲聊群发来的照片,是一个男人被警察带走,看身形很像张达刚。接着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警方来感谢他提醒,同时提醒他,由于张达刚本人被逮捕时仅仅是拿出刀胁迫了周围人员并没有伤害他人,所以只会拘留八天左右,让盛儒释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举报人,避免被报复。
只是拘留十天吗?对于张达刚这种人......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轻微了。不过,至少在天灾来临前,对方是不会再出来了,盛儒释看着手机屏幕,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缠绕了他数次死亡的阴影,终于被驱散了。在一旁听消息的何培民和刘善珍也明显放松了许多,三人决定在他们临时租住的、安保较好的短租公寓里小小地庆祝了一下。
周回的雇佣期并没有结束,所以也被邀请着一起庆祝,虽然他并不理解这三位雇主为什么请他来却一直窝在住所里,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突然那么兴奋。
在吃了一顿饭后,他们就各回各家了,如果按照盛儒释所说的,过两天会有大洪灾,但是政府会很快来援救,所以只需要在家里多囤一些物资以及药品就好了。
然而,轻松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就在张达刚被捕后的第二天傍晚,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聚、翻滚,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不对劲……”盛儒释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骤然暗下来的天色,又提前了,他翻出手机查看天气预报,最新的预警信息触目惊心:“紧急!超□□雨红色预警(Ⅰ级)提前发布!预计未来3小时内,我市及周边地区将出现特大暴雨,局部地区伴有雷暴大风和冰雹!过程雨量可能突破历史极值!请市民立即停止户外活动,前往安全地带避险!”
来了!比上次提前了整整一天半!盛儒释的心猛地一沉,时间果然在变化,但大的事件是不变的,他在小群发了消息让刘何两人还有缺漏的赶紧准备完善。随后揉了揉眉心,他转身出去,目光对上端坐在他家沙发上的周回,一时间有点难安排,昨天晚上他们庆祝到很晚,所以没有让周回回去。“你家离这里近吗?”他忍不住开口。
周回点了点头,“不远。”
“那你现在可以回家休息了,我们的雇佣就此结束。”盛儒释想了想顺带提醒,“这几天有大暴雨可能会形成内涝,你回去前最好能在家里多囤积一些食物还有常见的药品。”
“嗯。”周回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从沙发上站起就离开了盛儒释的家。倒不是盛儒释介意他住在家里,只是不想额外产生变动导致自己掌握的那一点前沿的情报消失。一些小事就算了,这么duang大一个人,要是救生艇这次坐不下不是害别人么。虽然他觉得周回光屏自己都可以游泳游去更高的地方了,还是那句话,看了周回能力展示的人必然要赞叹一句,他简直是超人。
在周回出门后,盛儒释回忆了一下上次暴雨里有什么他可以去改变的事情,他下楼敲门提醒了一楼的邻居,注意暴雨水位的上涨,撤离时保护老人。然后把买的毛毯拆开。
一切如同上一世一般重演,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转移更顺利了一点。一楼大概听进了他的建议,睡觉的时候很警醒,觉察到水位上漫的时候就及时撤离了,所以老人在家人的陪护下也没有拉伤。
这一次盛儒释还是选择了参与清理队,只不过他被安排清理预制板的时候先绕着预制板好好检查了一圈之后,跟张叔和小关说,“这个预制板的受力点很脆弱,可能很快就倒了,你们离远一点,我去跟队长说。”
闻言,两个正弯腰捡拾东西的人后退了半步,毕竟这么大一个预制板砸下来那可真会粉身碎骨,盛儒释的警告引起了工兵班长的重视。他立刻叫停了他们的清理工作,随后给他们换了一个工作,不是清理预制板下的杂物,而是拿工具砸预制板的边缘,这么大块的东西还有随时倒塌的风险,要清理也只能慢慢敲下来了。不过班长看了一眼盛儒释的肌肉,让盛儒释去旁边的碎石堆里搬东西去了。
感觉好像被歧视了一样,盛儒释避免了一个死亡的结局,边搬着零散的被水冲积下来的树枝,边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盛儒释先生听到广播后请到指挥中心集合,盛儒释先生听到......”喇叭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盛儒释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随后跟工兵班长打了招呼就去找拿喇叭的人。
在去指挥中心的路上,那位年轻的男生就解释了因为雨灾受伤的人很多所以急需有医疗储备知识的人员参与救治。
临时医疗帐篷区比想象中更加混乱和拥挤。伤员的呻吟、家属的哭喊、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混杂在无休止的雨声中。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潮湿发霉的气息。盛儒释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白大褂、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正为一个腿部开放性骨折伤员紧急止血的刘善珍。她旁边,何培民正满头大汗地给另一个伤员做心肺复苏。
“3行2列的患者呼吸急促,情况紧急。”帐篷的护士长给他安排了救治的人员。
没有丝毫犹豫,盛儒释立刻投入战斗。他熟练地戴上手套,检查伤情,他、刘善珍、何培民还有其他医院的医生们组成的临时小组,成为了这片混乱医疗区里最高效的抢救核心。清创、缝合、固定、心肺复苏、紧急气管插管……他们像不知疲倦的机器,在死亡线上争分夺秒。
雨,没有一刻停歇。基地收容的灾民数量每天都在激增,远超最初的承载能力。,干净的水源需要排队,食物配给开始严格限量,压缩饼干和少量方便面成了主食。帐篷内拥挤不堪,卫生条件急剧恶化。尽管驻扎的军人仍然安排新搭建帐篷,打开储备粮仓,组织种植速成粮食作物,但绝望和焦虑如同无形的霉菌,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蔓延。
盛儒释在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啃着冰冷的压缩饼干,目光扫过帐篷里一张张麻木或痛苦的脸庞。他的左肩深处,那异物带来的、持续的低沉压迫感,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就在这时,一种强烈的不适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内脏好像被灼烧一般,他看见了他自己在咳血,似乎在说什么,听不见。
这预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具体、更漫长、也更令人窒息。它清晰地指向一个终点:疾病,以及随之而来的死亡。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何培民递过来半瓶所剩无几的矿泉水。
盛儒释猛地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惊悸,接过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那如影随形的寒意。“我看见我自己死掉了。”他低声说,语气带着一丝平静,果然是死多了吗?
“哈?什么。”何培民经历了这几次的事件是完全愿意相信盛儒释的说辞的,“怎么死的,能不能避开?”
“应该是得病了。”盛儒释的目光下意识地凝聚在不远处一个正抱着塑料桶剧烈呕吐的灾民,“大水过后必是大灾,我去跟护士长说清楚,这里得把卫生处理干净。”
“......”刘善珍看着盛儒释起身去帐篷外找护士长,叹了一口气,“不现实,人已经很满很满,水和食物被污染的部分很大。”
尽管盛儒释和护士长申诉了有这种可能性,但护士长皱眉翻看了递交的病患名单,惋惜地解释了没有足够的资源做额外的防控。
虽然广播宣传了雨后污染的水与食物有致病风险,但预感很快变成了残酷的现实。短短两天内,医疗帐篷里接收的腹泻、呕吐、严重脱水的病人呈爆炸式增长。症状高度一致:无痛性的剧烈水样腹泻,内脏强烈灼烧感,3-5天内出现呕血症状,迅速进展的严重脱水和循环衰竭。
最开始进入医疗帐篷的人,已经病得严重,当天在很多医生的救治下仍然死亡。
本市疾控部的专家判定,这是一场因水和食物污染造成的传染病,已经感染的人员需要紧急隔离,同时要给所有帐篷进行灭菌。
指挥中心针对这件事情连夜召开会议,颁布了管理条例,要求所有出现腹泻呕吐症状的患者前往隔离区的帐篷,非隔离区的帐篷全面清洁......
虽然措施下达地很迅速,但还是有大批患者涌入医疗帐篷,弄得基地原本就脆弱的医疗体系几近瘫痪。他们这群被召集来的医生也是什么活都得做,但指挥中心知道这是有致命性的传染病,所以也下发了通知准许医生们自愿退出救护队。
“要不你退出吧。”何培民和刘善珍一起来劝盛儒释,既然他说了有预感,那么他做一线人员的感染概率就很大。
“......”盛儒释摇了摇头,“如果我预感到了我是染病死去的,或许我只蜷缩在最干净的地方也会感染上。而且......这里需要我。”
“不愧是三藏啊,思想觉悟就是高。”何培民打着哈哈,表情却有点哀伤。
“嗯,但如果我再一次轮回,你们得告诉我一个我绝对不可能知道的秘密,我一讲你就绝对相信我的事情,这样下一次我们就能更早的做准备。”盛儒释想的很清楚,如果他能不断重生,一定能让事情变得更加完美。
“呸呸呸,这一次你还没死呢,少诅咒自己。”刘善珍让他避讳。
盛儒释笑着呸呸呸了三声,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传统。
在被分配前何培民还是找到了盛儒释,在他耳边告诉了他一些事情。
盛儒释、刘善珍、何培民三人被编入了最危险的隔离病区。防护服严重短缺,他们常常只能戴着普通口罩和反复消毒的手套,在污秽和致命病菌中穿梭。基地里能用的补液、抗休克、抗生素……他们用尽一切手段与死神赛跑,但医疗资源正在迅速枯竭。
预感中的场景,终究还是来了。那是一个极度虚弱的年轻母亲,怀里还抱着一个同样脱水昏迷的婴儿。盛儒释跪在她身边,试图给她建立静脉通道补液。女人眼神涣散,呼吸急促。突然,她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未及盛儒释完全避开——
“噗!”大量的、浑浊的、带着强烈腥臭的米泔水样呕吐物,如同预演过千百遍一样,猛烈地喷射出来!
盛儒释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偏了下头。冰冷的、粘腻的污物大部分溅射在他的防护面屏和隔离衣上,他屏住呼吸继续做完补液。
第一天似乎无事发生,第二天他的牙齿忽然有些酸痛,接下来的日子,是在高烧、剧烈的腹痛和永无止境的喷射状水泻中度过的,他还是感染了这个传染病。每一次剧烈的腹部绞痛,都像是要将他的内脏撕裂、碾碎,伴随着几乎无法控制的、喷射而出的米泔水样便。每一次呕吐,都耗尽他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苦涩的胆汁和胃液。脱水让他皮肤失去弹性,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电解质紊乱带来的心悸和肌肉痉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自觉隔离在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消毒水和污物气味的帐篷角落里。刘善珍和何培民只能穿着防护服,在难得空闲的时间里,用极其有限的生理盐水和葡萄糖为他补液,尽力维持他摇摇欲坠的生命体征。但是这完全无济于事,他们都知道或许再过几天,他就会像数百个先前病逝的案例那样痛苦地蜷缩着死亡,最后被搬到远离基地的地方存放。
危机关头,已经不能对尸体进行人道主义的掩埋登记了,仅仅只能保护着,还存活着的人。
在意识模糊的高烧和清醒的剧痛之间,那些死亡预感的碎片变得更加频繁、更加漫长。地铁站冰冷的刀锋刺入胸膛的剧痛、家中地板上血液蔓延的粘腻、预制板轰然砸落的窒息黑暗、何培民胸腹间涌出的滚烫鲜血……还有这次,呕吐物喷溅入眼的冰冷触感和随之而来的、灭顶的绝望。所有的死亡瞬间,如同走马灯般反复播放,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缓慢,仿佛要将他经历过的每一种痛苦都刻进灵魂深处。
第十天,盛儒释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如同游丝,身体消瘦干枯不成人样。持续的严重腹泻和呕吐已将他彻底掏空,循环完全衰竭,皮肤冰冷湿冷,脉搏细弱到几乎摸不到。持续的高热耗尽了最后一点意识。
刘善珍握着他枯槁冰冷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毫无知觉的手背上。何培民红着眼睛,徒劳地尝试着再找一袋生理盐水。
就在这时,盛儒释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他残存的意识深处,被一片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死亡白光所淹没。白光中,无数个“自己”死亡的瞬间被无限拉长、定格、重叠……最终,一切归于沉寂的黑暗。
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起点,肩膀的疼痛远不及长时间的病痛的折磨,拥有一副目前还算健康的身体对盛儒释来说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