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璀璨》昭明辞

8、第八章 谣言再起

　　庆功宴上那短暂而诡异的插曲，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在林薇心中缓缓洇开，留下难以忽视的痕迹。然而，职场的生活从不会因个人的心绪波动而停下脚步。周末的两天休整，她试图将那晚听到的模糊字眼和警惕眼神暂时封存，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工作。

　　周一回到公司，她敏锐地感觉到行政部的氛围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那种变化并非明目张胆的排斥，而是一种更隐晦、更黏着的东西。当她走进办公室时，原本几个正凑在一起低声说话的同事，看到她进来，立刻若无其事地散开，各自回到工位，但空气中却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窃窃私语和几道飞快瞥向她又迅速移开的目光。

　　她去茶水间倒水，里面正好有两位其他部门的女士在聊天，看到她进来，谈话声戛然而止，转而对她露出一个略显夸张和客套的笑容，然后很快借口离开了。

　　就连前台Lisa，在她递送文件时，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欲言又止。

　　林薇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几乎可以肯定，某种关于她的流言，正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悄然滋生、蔓延。而源头，几乎不言自明。

　　果然，中午休息时，她无意中在楼梯间听到了两个陌生同事的片段对话：
　　“……真的假的？总部高层的亲戚？”
　　“谁知道呢，反正空降得挺突然，一来就接了重要项目，还干得风生水起……”
　　“怪不得呢，我说怎么……”

　　话语断断续续，但核心意思已然清晰。林薇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原来如此。“有背景”、“空降”、“关系户”——这就是王倩散播出去的版本吗？因为她无法解释一个“新人”为何能获得机会并表现出色，便用最庸俗的猜测来抹杀她的努力和能力。

　　这种谣言，看似无形，却最具杀伤力。它能让一切成绩都变得可疑，一切善意都掺杂目的。

　　下午，王倩的行为似乎更加印证了这一点。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暗地里使绊子，反而变得异常“热情”和“健谈”。她会在办公室大声地、看似无意地提起林薇在业务部的“出色表现”，语气夸张，但总能巧妙地嵌入“运气真好”、“赵主管格外关照”这类字眼，仿佛在不断地给那些谣言添加注脚。

　　她还频繁地往李静的办公室跑，美其名曰“汇报工作”或“请教问题”，但每次出来，眼神都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

　　山雨欲来的沉闷感，持续到了周三上午。

　　内线电话响起，是李静经理的声音，平静无波：“林薇，来我办公室一下。”

　　该来的终于来了。林薇定了定神，起身走向那间玻璃办公室。她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黏在她的背上。

　　“经理，您找我。”林薇关上门，在李静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腰背挺直，姿态不卑不亢。

　　李静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目光透过无框眼镜审视着她。办公室内安静了几秒，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音。

　　“林薇，”李静终于开口，语气是一种经过斟酌的平和，“你来部门也有一段时间了，表现一直很勤恳，学习能力也强，上次业务部借调，任务完成得很出色，赵主管那边反馈很好。”

　　先是肯定，标准的谈话技巧。林薇安静听着，等待“但是”。

　　“不过，”李静话锋微微一转，身体稍稍前倾，“最近公司里，似乎有一些关于你的……议论。你可能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林薇的反应。林薇面色平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情。

　　李静继续道：“这些传闻，真真假假，我也不想去深究源头。但作为你的部门经理，我需要提醒你，职场环境复杂，很多时候，不仅仅是做好工作那么简单。言行举止，都需要更加谨慎，避免给人留下话柄，或者……不必要的联想。”

　　她的措辞非常含蓄，但林薇听懂了。这是在警示她，无论是真的“有背景”，还是只是谣言，都需要低调，避免成为焦点，尤其不要让人觉得她“心不在行政部，想攀高枝”。

　　“我明白您的意思，李经理。”林薇迎上李静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坦诚，“关于那些传言，我只能说，我没有任何特殊背景。我很珍惜在明珠商贸的工作机会，无论是在行政部，还是临时去业务部支援，我都认为那是学习和锻炼的一部分。我只想脚踏实地做好份内的每一件事，尽快成长起来，能更好地为公司出力。至于其他的，不是我关心，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她的回应直接、坦荡，没有丝毫闪烁其词，也没有抱怨或指责任何人，只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李静仔细地看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话中的真伪。眼前的女孩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初入社会的真诚和难得的沉稳。阅人无数的李静，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些谣言，或许真的只是嫉妒心作祟的无稽之谈。

　　她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微微颔首：“你能这样想很好。做好自己的工作，用实力说话，是最好的方式。清者自清。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这些无关的事情影响心态，或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谢谢经理提醒，我不会的。”林薇再次肯定地回答。

　　从李静办公室出来，林薇的心情并未变得轻松。谈话虽然顺利，李静似乎也并未完全听信谣言，但那种被无形之网笼罩的感觉却更加清晰了。

　　她回到工位，表面上依旧处理着各种琐事，订餐、复印、接电话，但她的观察模式已经悄然改变。她不再仅仅专注于任务本身，而是开始分出部分心神，留意着办公室里的信息流动。

　　她留意是谁和王倩走得最近，经常交换眼神和低语；留意哪些同事更容易接受和传播小道消息；留意不同部门的人来往时透露的零星信息碎片。她像一台悄然启动的雷达，敏感地接收着周围的信号。

　　她看到王倩又一次和销售部的某个人在走廊角落简短交谈后，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听到前台Lisa接听某个外部电话时，语气格外恭敬，提到了“总部”二字；甚至注意到，平时很少在行政层出现的某个副总助理，今天下午莫名下来溜达了一圈，目光似乎在她工位方向停留了片刻。

　　这些分散的、看似无关的细节，在她心中慢慢拼凑。虽然无法得出确切的结论，但她几乎可以肯定，庆功宴上听到的“林家”、“明珠”、“收购”绝非空穴来风，而公司内部，似乎确实有一股暗流在涌动，甚至可能与她这些突如其来的“关注”和“谣言”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她不再是被动接受谣言攻击的靶子。一种冷静的、带着分析意味的警觉在她心中苏醒。她要知道，这浑水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下班时，王倩又一次踩着欢快的步子从她身边经过，丢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林薇只是平静地保存文件，关闭电脑，将桌面整理得一尘不染。然后，她拿起背包，步履平稳地离开办公室。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那双明亮的杏眼里，闪烁着不同于往日的光彩——那是一种冷静的、审视的、准备迎接挑战的光芒。

　　谣言未能击垮她，反而像一块磨刀石，让她变得更加敏锐和坚韧。风起于青萍之末，而她，已经感受到了那丝不同寻常的空气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