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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又过了几日,我的身体稍有好转,已能下床短暂行走,只是依旧虚弱,不能劳累。

      白豫那边传来了关于东南冯敬之的消息。

      “主公,派去的人回来了。”白豫神色有些微妙,“礼物,冯敬之收下了,态度很是热情,对主公更是极尽溢美之词,说什么‘年少有为’、‘社稷砥柱’,还回赠了厚礼。但是……”

      “但是关于让他儿子进京‘做客’一事,他百般推脱,只说犬子顽劣,不堪入京,恐冲撞了贵人。至于漕运疏通和明确表态支持新朝之事,更是语焉不详,左右而言他。”我接过了他的话,并不意外。

      “主公英明,正是如此。”白豫点头,“冯敬之这只老狐狸,显然是想左右逢源,待价而沽。他既不敢得罪我们,也不敢轻易背弃皇室旧谊,更怕交出儿子成了人质。”

      “无妨。”我冷笑一声,“他既然敬酒不吃,那就不用再客气了。他那个宝贝儿子,不是在属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吗?找几个苦主,把事情闹大,最好能直达京城。再让我们的人,在东南士林和民间散播消息,就说冯经略使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德行有亏,不堪为封疆大吏。”

      “另外,”我眼中寒光一闪,“查漕运账目的事情加紧!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拿到真凭实据!我要让他冯敬之,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是!”白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种玩弄人心、操控舆论的手段,他最为擅长。

      就在这时,林恒又匆匆来报,神色有些紧张:“少爷,府外……府外来了一个人,自称……自称是您的故人,姓叶,叫叶湖生。”

      叶湖生?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针,轻轻刺了我一下。这是我早已逝去的堂叔的名字,他多年前因卷入一桩旧案而被家族除名,据说早已死在了流放之地。怎么会突然出现?

      白豫和陆文殊都看向我,眼神带着询问和警惕。

      我微微蹙眉:“一个人?”

      “是,就一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年纪约莫四十上下。”林恒描述道。

      “带他去偏厅。”我沉吟片刻,吩咐道,“多派几个人‘伺候’着。我稍后就过去。”

      这个时机,这个身份,太过蹊跷。是真是假?是金泽明留下的后手?还是其他势力派来的探子?或者是……真的有什么我不知情的叶家旧人?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刚解决完外部的强敌,内部的暗流和历史的幽灵又开始浮现。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掩去眸中的深思和冷厉。

      不管来的是谁,是人是鬼,我都要亲自去会一会。

      偏厅内,炭火烧得不算旺,带着一丝清冷。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棉袍的中年男子局促地站着,双手紧张地搓着。他面容依稀能看出几分叶家人的清俊轮廓,但常年风霜刻下的皱纹和眼中的惶然畏缩,使得那点相似也大打折扣。他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看到被林恒和两名烬京卫“护送”进来的我,眼神瞬间复杂起来,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我并未坐轮椅,只是由林恒稍稍搀扶,缓步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的冰冷。我没有立刻开口,只是这样看着他,无形的压力在沉默中弥漫开来。

      那男子额角渗出细汗,终于承受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草民……草民叶湖生,见过……见过公子……”他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我。

      “叶湖生?”我缓缓开口,声音因伤势未愈而略显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依稀记得,我有一位堂叔,确是此名。但他早已因罪被家族除名,殁于流放之地多年。你是从哪个坟茔里爬出来的?”

      叶湖生身体一抖,猛地磕头:“公子明鉴!草民……草民当年确是获罪流放,但……但途中遭遇匪患,押解差役身亡,草民侥幸逃脱,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在南方苟活……听闻京城巨变,叶家……叶家……”他哽咽了一下,似乎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听闻叶家如何?听闻我叶青岘如今权倾朝野,所以想来攀附?还是觉得我叶家如今只剩我一人,好欺瞒?”我的语气愈发冰冷。

      “不敢!草民万万不敢!”叶湖生连连磕头,“草民只是……只是念及血脉之情,且……且当年之事另有隐情,草民或许……或许能帮到公子……”

      “隐情?”我挑眉,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点,“说来听听。若有一字虚言,你应该知道下场。”

      叶湖生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当年构陷草民、致使草民被流放的那桩旧案……似乎……似乎与宫中某位贵人有关,或许……或许与当年大小姐(指叶湖梅)之事也……也有些牵连……”他说得含糊其辞,眼神闪烁。

      我的心猛地一沉。姐姐的事,始终是我心中最深的刺。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都能轻易搅动我的情绪。但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宫中贵人?哪位贵人?证据呢?”

      “这……事隔多年,证据难寻……草民也只是隐约查到一些线索……”叶湖生支吾着。

      我冷笑一声。看来,这更像是一个走投无路之人,试图用模糊不清的旧闻来换取一线生机。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尚需彻查。但无论如何,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叶家的旧账,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翻起。

      “林恒。”我淡淡开口。
      “少爷。”
      “带他下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安置,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触。让他把知道的,‘仔细’地、‘慢慢’地想清楚,写下来。”我特意加重了“好好”、“仔细”、“慢慢”几个字。
      林恒立刻明白,这是要软禁加审讯的意思:“是,少爷。”
      叶湖生脸色惨白,还想说什么,已被两名烬京卫不容分说地“请”了出去。

      偏厅重归寂静。我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旧日的幽灵,总是挑最不合适的时候出现。

      就在这时,一股带着寒气的风卷入厅内。燕慕寒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玄色大氅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空荡荡的偏厅,最后落在我略显苍白的脸上,眉头立刻皱起。

      “刚才那人是谁?”他大步走进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不悦?他似乎在介意有陌生男子单独与我接触。

      “一个自称叶家旧人的骗子,或者……棋子。”我懒得详细解释,随口答道,因疲惫而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

      燕慕寒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身上的寒气混合着一种强烈的、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保持距离,反而靠得极近,近得我能看清他睫毛上凝结的细小霜花,和他眼中翻涌的、几乎不加掩饰的担忧与占有欲。

      “你的脸色很差。”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军医说了你需要静养,为什么还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劳神?”他的语气里带着责备,更像是一种焦躁的心疼。

      我有些不适应他如此逼近的压迫感,微微偏开头:“不劳燕世子费心,我自有分寸。”

      “分寸?”燕慕寒像是被这两个字刺痛了,他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我放在扶手的手腕!他的手掌滚烫,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却又在触碰到我皮肤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仿佛怕捏碎了我。

      我浑身一僵,猛地看向他,眼中迸出厉色:“燕慕寒!你放肆!”

      林恒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想上前,却被燕慕寒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燕慕寒对我的厉喝充耳不闻,他只是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燃着暗火:“叶青岘,你的分寸就是不顾自己的身体,一次次把自己逼到绝境?你的分寸就是对我忽远忽近,用完就扔?你到底要我怎样?!”

      他的情绪显然有些失控,或许是连日来的压力,或许是我方才的疏离刺激了他,也或许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叶家旧人”让他产生了莫名的危机感。他那北境狼族的侵略性和野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我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的拇指甚至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我手腕内侧脆弱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般的触感。

      “松开!”我声音冰冷,带着警告。

      “如果我不呢?”燕慕寒非但不松,反而俯身靠得更近,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在我的耳廓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主公,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稍微……看看我?不是看北境世子,不是看一把好用的刀,就只是看我,燕慕寒?”

      他的话语直白而滚烫,像一把刀子,试图剖开我层层设防的心。我的心跳骤然失序,胸口下的伤疤也仿佛跟着灼烧起来。这种失控的感觉让我极度不适,也让我愤怒。

      “看来是北境的风雪让你昏了头。”我猛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寒光一闪,那柄薄如蝉翼的骨扇已然抵在他的喉结上,声音森寒,“需要我帮你清醒一下吗?燕、慕、寒。”

      锋利的扇尖紧贴着他搏动的动脉,再进一分便可见血。

      燕慕寒的身体骤然僵住。他低头看着颈间的骨扇,又抬眼看向我冰冷含煞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他眼中的狂躁和侵略性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可以说是受伤的情绪,但更多的是一种固执的、不肯退让的倔强。

      僵持了片刻,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我的手腕。

      我没有立刻收回骨扇,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后退了一步,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扇尖甚至在他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极细的红痕。他抬手,用指腹抹去那一点血珠,眼神却依旧胶着在我脸上,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我僭越了。主公……好生休息。”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决绝,仿佛再多留一刻,就会做出更无法挽回的事情。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我才缓缓收回骨扇,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滚烫的触感和那一下无意识的摩挲。

      林恒这才敢上前,声音发颤:“少、少爷……您没事吧?”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气血和那丝莫名的悸动。

      “没事。”再睁开眼时,我已恢复平静,只是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去告诉陆文殊,加派人手,盯紧燕慕寒和他的北境军。还有,那个叶湖生,我要知道他这辈子说过的每一句话,查清每一个细节。”

      “是!”林恒连忙应下,匆匆退去。

      偏厅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人。炭火噼啪一声,爆出一点火星。

      燕慕寒这头狼……似乎越来越难以掌控了。

      而我的心,似乎也并非毫无波澜。

      这绝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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