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舟自横》树落叶

9、第 9 章

　　莘野的蜗牛触角不停探出头接受讯号，终于在这段时间开始发现从哪里开始有一点不对劲，似乎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化，让他忍不住陷入思考。
　　许泊舟他是不是喜欢我？
　　或者是。
　　我是不是喜欢许泊舟？
　　他不禁想起当时他摊在桌上的两个笔记本，许泊舟的字苍劲有力，他的字只能说……横平竖直，是个中国字。
　　看起来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一个文科一个理科，一个未来顶尖的科研人才，一个是连未来在哪还没想好的小透明，按道理本来应该一辈子不会有交集。
　　这一切，莘野不敢想，也不敢推测。
　　他无法从已知条件里推测许泊舟喜欢他的因果，无论是他事无巨细的照顾，还是他另眼相看的偏爱……
　　可是，凡事有因必有果你的劫难就是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
　　莘野使劲晃了晃已经乱成一团的脑子，终于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趴在床上。
　　要是柯雨在的话……
　　也不能问柯雨……
　　那问问谁？
　　要不问问江季白？
　　莘野刚点开那个金毛的对话框，手机忽然一阵震动，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掉。
　　定睛一看，消息栏显示了一个红点点。从江季白的聊天对话框里退出去，是班长发的。她问他明后天有没有空，成绩单都已经做好了，需要去学校给同学们贴单子寄快递。
　　算算也已经7月下旬了，今年的成绩出的慢了一点，可能因为实在是考了太多门课的原因，成绩单要尽快发出去。虽然同学们也可以通过教务系统查分，但是学校还是习惯寄一份纸质的。
　　因为有不及格需要补考的同学，会随信额外收到一张补考通知和补考时间安排。

　　莘野这次回学校没有提前告诉许泊舟，想着要去给他一个惊喜。算起来他们也差不多当了半个月的网友了，虽然每天都有聊天，但是想到今天可以见面，说不定还能一起吃饭，莘野心里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
　　莘野：你的实验现在怎么样了？还是很忙么？
　　莘野一边贴成绩单一边和许泊舟聊天，锁屏看了一眼手机，决定11点就走去吃饭，反正辅导员说这两天贴完发出去就行了，邮政局的人明天下午才一起来取，也没必要这么压榨自己。
　　过了一会许泊舟回复：在准备整理论文了。
　　之前许泊舟跟他说过，基本上这几个月一直在忙这一篇论文，从前期的选题到现在基本成文，前后也忙碌了小半年，当然在选题之前也做了大量工作。
　　虽然这个实验结果即使不理想也不会影响他的毕业，但是他毕竟耗费了大量精力和时间投入这个实验，对于实验结果还是很有信心也很期待的。
　　十一点的时候莘野和辅导员打了一声招呼，便哒哒地往实验楼走去。
　　一走出开着空调办公室，热浪便扑面而来。8月的天气格外炎热，时近晌午，暑气笼罩下的校园愈发空旷无人，即使走在树荫下，白晃晃的阳光依旧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只有蝉鸣声一阵一阵地传来，绵长而聒噪，没走几步莘野便热的发了一身汗，只想快步赶紧走到。
　　一边走着还一边忍不住在脑海里想象起来。
　　也不知道许泊舟突然看到他是什么表情？大概会用平淡的语调问：“你怎么来了？”
　　或者，有可能在看到他的瞬间，嘴角就会忍不住勾起来？
　　这样想着，脚步都轻快起来。
　　实验楼是一个四合院的形状，一层楼四间实验室，一间正好一边，互不打扰。实验室格局一般是前面办公室，后面实验区的设计，方便学生实验和分析。
　　一上到5楼，拐上走廊没走几步，莘野就听到实验室的方向传来一片喧闹，男生女生吵闹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传入耳朵，其中不乏女孩清脆的笑声，与上个月考试周时候莘野来的时候的安静简直天壤之别。
　　走近一看，原来实验室门是开着的，怪不得吵闹的声音这么大传的那么远。
　　莘野探头往里面一看，除了之前就认识的蒋希雅他们都在，又多了几个不认识的人，蒋希雅被大家围在里面，似乎正在分享什么，大家都在看她的手机，聚在一起说笑。
　　快速的扫了一眼，不见许泊舟，便走到实验区的门禁那边往里一看，里面空空荡荡的也没有人。
　　站在蒋希雅侧面,面对着大门的女孩发现了莘野，扬声问到：“同学你找谁？”
　　声音清脆悦耳，和莘野在走廊里听到的一样。
　　众人便一起转头看过来。
　　“呀！”蒋希雅开心地跳出来，“小野学弟你来啦。”
　　然后赶紧跟他介绍：“这是我们实验室今年的新生，因为要提前进入课题，老板现在就把他们都喊来了。”然后一个个点着给莘野介绍，四个新生，两男两女。
　　那个笑声清脆的女生十分大方，名叫穆庭蕴，主动和莘野打招呼：“你好。”
　　莘野也微笑致意，转头问蒋希雅：“许泊舟呢？”
　　“许师兄他们几个研三的学长学姐被导师喊去办公室了，一会才能回来，小野学弟你等等。”
　　怪不得江季白也不在。
　　莘野点头表示知道了，他也不是很外向的人，一下这么多人在实验室弄得他有点无所适从，便和以前一样寻到了许泊舟的工位，趴在桌上默不吭声的开始玩手机，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几个新生虽本来对可以自由出入实验室的莘野也不甚在意，可见他连名带姓直呼许泊舟的名字，又似十分自然地坐在他工位上，便十分好奇起来。
　　在他们到实验室的这几天，能感觉得到现在实验室肯定是许泊舟是老大的，虽然他现在也只是准研三，实验室还有几个博士生，但是基本上也都是听许泊舟的，确实有点倒反天罡的意思，所以心里觉得许泊舟肯定是有点东西，至少和他们这些新生还是有点距离的，再加上许泊舟长得生人勿近的样子，做实验的时候谁打扰他，那个眼神扫过来，能夏日飘雪，导致目前这个阶段，几个新生连话都没跟许泊舟多说几句。
　　“这谁啊？”
　　新生小声的问。
　　“唔，莘野。”蒋希雅对于许泊舟和莘野之间的暧昧关系，其实冥冥中是有点感觉的，甚至感觉按目前的状况，似乎是他们尊敬的许师兄在倒贴，但是最终还是不能和这些新生说出口，只能说的很模糊，“许师兄家的小朋友。”
　　转眼看到穆庭蕴望向莘野探究的眼神，不由地想从心底对她说一句“你节哀”，可惜穆庭蕴也没接受到蒋希雅怜悯的提示。
　　这边莘野感受到了那道注视着他的目光，狐疑的抬头望过去，又是那个穆庭蕴，顿时有点不悦。倒是穆庭蕴，看见莘野望过来，丝毫被发现的尴尬，也没有躲避，反而笑着把莘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
　　哈？
　　这些莘野先是被看的莫名其妙，又发现这人居然还盯着看，仿佛他是什么稀罕物似的，顿时变得气急败坏起来，他们俩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啊，看什么看，真是有病！
　　正准备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实验室门口一暗。
　　“师兄师姐。”
　　大家都望过去，自然地站起来打招呼。
　　这下穆庭蕴也毫不留恋地迅速转开了视线，莘野刚准备发难的视线一下没了接招的人，只能也和大家一起往门口望去。
　　果然是许泊舟他们回来了。
　　莘野的眼神里还带着怒意没转过来，一下就打在了来人脸上。
　　许泊舟一眼就看到了莘野，整个人似乎愣了一下，一丝笑意便从眼中流出，令他本来坚毅的眉眼柔和了不少。
　　他只是敷衍的和其他人点了点头，便毫不犹豫的径直的往工位上走去，可走了一步立刻感受到莘野还带着怒意的眼神，脸上的笑便变成了疑惑。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许泊舟站在莘野旁边，低头小声问他，仔细的观察他的表情。
　　莘野说不清，总不能说和一个女生斗无名气吧，所以只是瞪了他一眼：“等你好久了。”
　　心里却想着许泊舟看见他时那一瞬间不易察觉的笑意，和他之前想象的差不多，确实笑了没错。
　　于是表情便松快了下来，连瞪眼都绷不住了，忍不住嘴角也勾了起来。
　　许泊舟这才放心下来，上半身也伏了下来，那是一个近到可以接吻的距离，可是也只有半秒。
　　“等我一下。”
　　说完便迅速起身，鼻尖的痣在莘野前一闪而过。
　　许泊舟刚走，江季白窜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工位上，滑椅带着他精准地刹停在莘野旁边，半个月过去了，一头金毛居然一点黑发根都看不见。
　　江季白胳膊肘撑在桌沿，托着腮，，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压低了声音：“哟，小野学弟，突然造访，查岗来啦？放心，咱们许老板守身如玉，眼里除了细胞就是数据，最多再加个你。”
　　他故意把“你”这个字咬得又重又长，尾音上扬，带着十足的调侃。
　　莘野本来心情刚由阴转晴，被江季白这么一打趣，耳根又开始发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很闲吗？”
　　“闲啊，怎么不闲。”江季白笑嘻嘻的，“阶段性胜利，导师开恩，放我们喘口气。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眼神往穆庭蕴那边瞟了一下，又迅速收回，声音压得更低，“有些人可是带着‘雄心壮志’来的，小野学弟，危机感有没有？”
　　莘野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看了一眼穆庭蕴，对方正和其他新生一起，专注地听着许泊舟交代事情。抿了抿嘴，咕噜着回了一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装，你就装吧。”江季白耸耸肩，眼看许泊舟那边似乎快交代完了，赶紧滑着椅子溜回自己的工位，临走前还冲莘野挤眉弄眼。

　　这时，许泊舟已经走了过来：“走吧，去吃饭。”

　　“啊？现在？”莘野看了眼手机，才十一点半，“你们今天这么早？”
　　“嗯，刚开完会，导师说下午放个短假，让大家调整一下。”许泊舟解释道，顺手拿起莘野放在桌角的空矿泉水瓶，准确投进角落的垃圾桶，“想吃什么？今天时间充裕，可以走远点。”
　　“我都行，看你。”莘野站起身，感觉实验室里好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们身上，尤其是穆庭蕴的，让他有点不自在，只想赶紧离开。
　　两人并肩往外走，快到门口时，穆庭蕴的声音清脆地响起：“许师兄，下午的实验数据整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我想早点开始熟悉。”
　　许泊舟脚步顿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但客气：“初步整理蒋希雅会带你们，先把流程熟悉好，注意事项她都会交代。有问题记录下来，明天统一讨论。”
　　“好的，谢谢师兄。”穆庭蕴笑的落落大方。
　　许泊舟微一颔首，便和莘野一起离开了实验室。
　　一走出实验楼，灼热的空气再次包裹上来，但莘野却觉得比刚才在实验室里舒畅了不少。
　　“你之前确实不太高兴。”许泊舟十分确定的语气。
　　“没有啊。”莘野下意识否认，但是又觉得憋来憋去能把自己憋死，还是小声说道，“就是觉得你们实验室的新生，挺活跃的。”
　　说完定定的看着许泊舟的脸，似乎在确认他的态度。
　　许泊舟侧头看他，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颗鼻尖痣在光线下格外清晰。
　　这段等待的时间十分寂静，寂静到只有喧闹的蝉鸣和心跳声，在这空白的时间里被无限放大。
　　许泊舟顿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嗯，是有点吵。不过习惯了就好。”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莘野的意料，他以为许泊舟会说什么“年轻人有活力挺好”之类的客套话，这句略带嫌弃的“有点吵”，让他心中的空落落和沉甸甸都有了着落。
　　“论文怎么样了？顺利吗？”莘野换了个话题。
　　“数据整理得差不多了，在写初稿。”许泊舟的语气轻松了些，“比预想中顺利。”
　　“那太好了！恭喜呀！”莘野也高兴起来。
　　“嗯。”许泊舟应了一声，沉默地走了一段，忽然问道，“你的事情办完了。”
　　“贴了一部分成绩单，下午还得去。”莘野回答，“不过很快。”
　　“下午几点开始？”
　　“两点吧，邮政的人明天下午来收，估计按我的速度，明天上午就能好。”
　　“那明天下午去游泳？”
　　“唔……可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实验室大楼门口。许泊舟径直走向一辆黑色的自行车，开锁，长腿一跨，示意莘野：“上车。”
　　这个车倒是朴素的出乎意料……
　　莘野看着那辆看起来就很结实的单车，以及许泊舟宽阔的后背，想象了一下两男人骑自行车的场景，犹豫了一下：“远吗？要不我们走过去？”
　　“大中午的，这个点走过去太热。”许泊舟回头看他，“放心，我技术很好。”
　　莘野闭着眼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挣扎着跨坐上了后座，不侧坐是他最后的倔强。
　　手有些无处安放，只能小心翼翼地抓住座位下方的金属支架。
　　“坐稳了。”许泊舟提醒一声，脚下用力一蹬。
　　夏日的风带着热气扑面而来，吹起了许泊舟的衣角，也吹乱了莘野的头发。
　　莘野看着许泊舟挺拔的背影，感受着车速带来的微风。
　　这个夏天终于开始明媚起来，带着夏季特有的喧嚣和热烈。
　　他悄悄松开抓着支架的手，犹豫再三，最终只是轻轻拽住了许泊舟衣服的一角。
　　许泊舟似乎有所察觉，但什么都没说。
　　穿过林荫道，阳光在两人身上跳跃。莘野看着不断后退的路牙树木和白的晃眼的阳光，轻轻闭上了眼睛。
　　鼻尖萦绕的是许泊舟身上淡淡的气息。
　　恍惚间的觉得，这个夏天，也许是他19这年以来，最美好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