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和缝叶莺》平卿云

1、楔子

　　今生今世

　　文/平卿云

　　2025．10.15

　　楔子

　　浴室镜子水雾濛濛，俞诗浑身水珠未干透，浅色棉麻睡衣被水滴浸湿。

　　她单手擦湿发，习惯性拿起手机看消息。
　　解锁手机后，有条新消息：【俞总，新同事刚来，明天中午想借您座驾去海边转转。】

　　俞诗校招进×石化，编制在北京总部，外派阿尔及利亚，三年后，就职分公司商务总监，出差多，公司给她配了辆专车和司机。

　　她回复：【好。】

　　猝然想起，她托新同事杜晓薇带了简媜散文集《陪我散步吧》。最近，她迷上简媜的文字，尤其那篇《相逢在异国的夏日午后》。

　　发消息问杜晓薇，对方说明天亲自送过来。她穿好裙子，头发吹得半干，发尾湿润，到阳台上吹风。

　　她从炼油厂项目回来，该中型炼油厂总投资13亿美元，是×石化阿尔及利亚分公司目前最要紧项目，划出五个片区分包，他们是总承包商，公司在首都租了两幢别墅当办公和生活驻地。

　　日落在午后八点零八分，鹅蛋青的云被墨水染深。

　　对面别墅是房东居所，三角梅正艳丽，尤力克柠檬渐渐变黄，房东请的工人在花园里掌灯浇花。

　　二零一九年，俞诗北大法语系毕业。至今，到阿尔及利亚已将近三年。也是在一九年，她生日那天，得知简寒枫国外结婚的消息。

　　简寒枫，在毕业临别之际说‘今生今世，再也遇不见她’的人。

　　高中毕业后，他们再没见过。

　　次日午后，她让司机穆罕默德到港口接人，路上遇到××港湾的财务经理，两人闲扯了会儿，到海勘项目驻地有点晚。
　　有七人，难怪他们的车坐不下。

　　杜晓薇上了她的车，她在副驾，杜晓薇起身递书，她接过书，拆了透明塑料膜，手指摩挲着书脊。

　　随手翻开，是那篇《相逢在异国的夏日午后》。

　　“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去十八岁,躲到台大校园杜鹃花丛下,不要被命运找到。”

　　为了这句话，她买了这本书，托人远渡重洋，带到手上。

　　看了会书，察觉车里静悄悄，没人说话，他们见她读书，不敢打扰她。

　　她合上书，抿了抿红唇，主动搭话：“晓薇在国内遇到张总了吗？”
　　张总是分公司一把手。

　　杜晓薇吐吐舌头：“张总让我帮他带了两条烟。”

　　俞诗有点愧疚，杜晓薇这一路不容易，不仅要帮她带书，帮叶靖带瓶酒，还得帮张总带烟。

　　“辛苦了。”
　　“没事，我东西不多。”
　　其他两人也凑上来说话：“俞总手上的书那么薄，也不重。”
　　“对呀。”
　　“我上回也帮叶总带酒，他喝不惯这边餐厅卖的红酒。”

　　俞诗笑骂：“听他瞎说，他红的白的啤的都喝，就是个酒蒙子。”

　　“俞总和叶总关系真好。”

　　叶靖比她大七岁，也是当初借给俞诗三十万，面试她到阿尔及利亚分公司的伯乐。

　　杜晓薇刚来，嘴里没把门：“总部那边都在传你们是一对儿。”
　　俞诗不笑了：“不是，我们是朋友。”

　　到蔚蓝地中海边，一个只露眼睛的黑袍女人腿抽筋，拼命在水里挣扎，周围男人不敢碰她，戴头巾的女人们害怕地尖叫。

　　俞诗脑子一热，拨开人群，冲进海里，游过去拖着她，将人拽上岸，浑身脱力地躺在黑袍女人身边，周围簇拥了一大群人。

　　有人问她：“Miss,你还好吗？”
　　她想回“好”，没力气开口。

　　忽然，有人温柔地托着她后背，扶她坐起来，激动地低吟：“诗诗，你，你怎么在这？”

　　好久好久没人喊她诗诗。
　　他们刚开始喊小俞，后来喊俞总，连叶靖都喊她俞总。

　　阖不上的眼皮前，天光云影下，竟然出现简寒枫的脸。

　　他单膝跪在白色沙滩上，结实的手臂托着俞诗后背，肩膀很宽，右手微屈着，捧着她的脸摩梭，像在确认真品还是赝品，指尖微热，像触碰冬天雾凇般轻柔。

　　薄唇抿得像海洋的潮线，若有若无划过俞诗额头，他喉结颤抖，嗓音哽咽：“诗诗，诗诗。”

　　俞诗有点走神，闹不清自己到底错觉，还是濒死体验。

　　杜晓薇他们挤进来，围着她喊：“俞总。”

　　她跟同事们离开，简寒枫如梦初醒，跟在她后面，像嗅到肉味的僵尸，失魂落魄地喊：“诗诗。”

　　杜晓薇悄悄问：“俞总，您的熟人？”

　　俞诗眼皮跳了跳，心里毫无波动，淡淡说：“从未见过。”

　　后面有女人用法语高喊：“Doctor简,请您指导我急救。”

　　简寒枫狼狈地追了一截，拧头回去救人。

　　俞诗裹着毛毯坐在副驾，司机怕她着凉，没开空调，车窗敞着，风里有海的微咸腥味。

　　车窗外，炫目的阳光是尤力克柠檬颜色，俞诗托着腮，白色沙滩绵延，她手上捧着一本书，白色书纸翻飞，恰好停在那一页。

　　《相逢在异国的夏日午后》。

　　十八岁的俞诗没想过他们会重逢，正如十五岁的她也没想到他们会有那样的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