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她的九年又三天》姛她非零

19、第九年的生日礼物

　　时间踉跄着，走到了她们相识的第九年。
　　南方的冬天依旧湿冷刺骨，雨水似乎永无止境。常溪亭和祝余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所有的直接联系都被切断，常溪亭只能通过偶尔远远的一瞥，或从出版社保安那里旁敲侧击得来的零星信息，拼凑着祝余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她知道祝余请长假的频率越来越高，待在那个昏暗出租屋里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知道祝余瘦得几乎脱形，宽大的衣服挂在身上像套在衣架上。她知道，那片笼罩着祝余的阴影，正变得越来越浓重，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常溪亭的心像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焦灼、疼痛，却无能为力。
　　她像一头困兽，在自己逼仄的公寓里来回踱步，一遍遍翻看手机里那些早已没有回应的对话框，那些她发出的、石沉大海的关心和质问。
　　在祝余生日的三天前，常溪亭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本地来电。她迟疑地接起，电话那头是祝余的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常溪亭，”她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很轻，“我织了一条围巾，给你。明天下午，老地方，你来拿一下吧。”
　　老地方。指的是她们高中时常去的那个图书馆，如今已翻新过，但角落的位置依旧。
　　常溪亭愣住了，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起来。织围巾？祝余怎么会突然……而且，她愿意见面了？
　　一股混合着巨大惊喜和更深不安的情绪攫住了她。她几乎是立刻回答：“好。”
　　第二天，常溪亭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翻新后的图书馆明亮宽敞，但那个靠窗的角落，依然保留着某种旧日的静谧。她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目光死死盯着入口的方向。
　　祝余准时出现了。
　　她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羽绒服，围巾严实地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她看起来比上次远远瞥见时更加憔悴，眼窝深陷，走路时脚步有些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在常溪亭对面坐下，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拿出一个用素色牛皮纸仔细包好的长条形包裹，轻轻推到常溪亭面前。
　　“给你。”她说。
　　常溪亭接过那个包裹，入手是羊毛织物柔软的质感。她拆开包装，一条深灰色的围巾呈现在眼前。
　　针脚异常细密、工整，看得出织的人极其耐心，反复拆改过许多次。羊毛的质地很好，摸上去温暖而扎实。
　　只是，那灰色太沉了，沉得像是积攒了所有阴郁的天空。
　　“你……”常溪亭抬起头，看向祝余，喉咙发紧，“怎么突然织这个？”
　　祝余避开了她的目光，视线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依旧平淡：“冬天了，这边湿冷，你从北方来，可能不习惯。”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却也疏远得让人心寒。
　　常溪亭攥紧了手里的围巾，羊毛粗糙的触感磨蹭着她的掌心。
　　她有很多话想问，想问她过得好不好，想问她为什么一直躲着自己，想问她到底需要什么帮助……但所有的话，在对上祝余那双空洞得没有任何光亮的眼睛时，都哽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睛，像是在告诉她，任何询问都是多余，任何靠近都是负担。
　　两人之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几分钟，祝余站起身。
　　“我走了。”她说。
　　没有告别，没有“再见”。
　　常溪亭下意识地也跟着站起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条围巾。“祝余……”
　　祝余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以后冬天，你要自己系好。”
　　说完，她便径直离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图书馆明亮而空旷的大厅里。
　　常溪亭怔怔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条还带着些许祝余指尖凉意的围巾。
　　“以后冬天，你要自己系好。”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猝然劈进她的脑海。
　　什么意思？
　　什么叫……以后自己系好？
　　一种巨大的、灭顶般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冲出门去，图书馆外车水马龙，早已没有了祝余的身影。
　　她低头，看着怀里那条针脚细密、仿佛倾注了所有心血的深灰色围巾。
　　这不像一份生日礼物。
　　这更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