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破例》池暮mumu

5、预谋

　　茶室的会面像一缕捉摸不定的烟，在陆凛心头萦绕不散。

　　沈知意那种看似温和实则步步紧逼的姿态，以及最后那个含义不明的浅笑，都让她有种被看穿又无从反击的憋闷。

　　她习惯在案件中掌控节奏，但沈知意却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总能从她以为严密的逻辑网中游弋出去。
　　这种莫名的烦躁持续到了第二天傍晚，直到好友辞景言一个电话把她约了出来。

　　“我说沈大小姐，您老人家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在忙什么国家大事呢？”

　　在一家格调轻松的西餐厅里，辞景言一边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一边打量着对面有些心不在焉的沈知意。
　　林景言是沈知意的大学同学，性格活泼外放，是个小有名气的室内设计师，也是少数几个能让她彻底放松下来的人。

　　沈知意用叉子戳了戳沙拉里的生菜，叹了口气：“别提了，惹上点麻烦。”
　　“麻烦？”林辞景言眼睛瞬间亮了，充满了八卦的光芒，“什么样的麻烦？
　　感情纠纷？
　　还是财务危机？
　　快说说，好让我乐呵乐呵。”
　　“比那个还麻烦。”
　　沈知意抬起眼，表情有些无奈，“是跟一桩案子扯上关系了，现在负责案子的那位警察同志，
　　嗯……有点特别。”
　　“警察？男的女的？
　　帅不帅？酷不酷？
　　是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又冷又硬还特别有安全感？”
　　辞景言连珠炮似的发问。
　　“女的。”沈知意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陆凛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那双总是带着审视意味的锐利眼眸，“冷和硬倒是真的，安全感嘛……”
　　忽然，她想起陆凛手背上那块纱布，撇了撇嘴。
　　“哇哦！女刑警！”辞景言更兴奋了，“听起来就很带感！
　　怎么个特别法？快快详细说说！”
　　沈知意斟酌了一下用词，毕竟案件细节不能透露，她只能从感受上描述：“就是……特别轴，特别严肃，好像全世界都是她的嫌疑人。
　　找她了解点情况，跟她说话，感觉像在跟一堵冰墙较劲，油盐不进。
　　昨天约她谈事情，稍微试探了一下她手上的伤，好家伙，那眼神冷的，差点把我当场冻住。”
　　随后沈知意模仿着陆凛那种冷硬的语气：“‘例行排查中的意外，与案件主线无关。’”学得惟妙惟肖，把辞景言逗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听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主！然后呢然后呢？你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沈知意耸耸肩，“人家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公事公办，我还能硬凑上去嘘寒问暖不成？”
　　她嘴上这么说，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服输的光。
　　“啧啧，真没劲。”辞景言咂咂嘴，“不过话说回来，能让你沈知意都觉得棘手的人，那可真是稀有物种。
　　我倒是真想见识见识这位冷面女警官了。”
　　两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得倒也轻松。
　　沈知意刻意多喝了两杯餐厅特调的果酒，微醺的感觉驱散了连日来的紧绷。
　　结账离开时，夜色已深，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就在她们走到餐厅门口，准备各自打车回家的时候，沈知意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街对面，脚步猛地一顿。
　　街对面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挺拔身影。
　　陆凛。她似乎刚买完东西出来，手里提着一个便利店的白色塑料袋。
　　刚好站在路灯下，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冷白的灯光勾勒出她清晰利落的下颌线。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辞景言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眼睛瞬间瞪圆了，“不是吧！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个……是不是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
　　“嗯。”沈知意轻轻回应了一声，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酒精好像让她的思维比平时更大胆，她看着陆凛那副无论何时何地都严肃刻板的样子，恶作剧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凭什么每次都是陆凛被动地接受盘问和审视？凭什么那个女人总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姿态？
　　这次她偏要看看，这堵冰墙会不会有裂痕。
　　“辞景言，配合我一下。”
　　沈知意压低声音对辞景言飞快地使了个眼色，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辞景言立刻心领神会，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你想干嘛？别乱来啊！”
　　“放心，摔不坏。”沈知意说着，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装作微醺踉跄的样子，挣脱辞景言的手，朝着街对面走去。
　　她到是算准了时机和角度，穿过马路，在即将走到便利店门口的人行道的时候，脚下“恰好”被一块微微翘起的地砖绊了一下。
　　“哎呀！”
　　一声轻呼，沈知意整个人重心不稳，朝着正收起手机、准备离开的陆凛方向“摔”了过去。
　　她控制着力道，既不至于真的摔伤，又显得足够逼真。
　　这陆凛的反应极快，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同时就警觉地抬起头。
　　她看到是沈知意朝自己倒过来，眉头瞬间蹙紧，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右手迅速抬起，精准地扶住了沈知意的胳膊，稳住了她，不然就差点与大地亲密接触了。
　　那只手很有力，带着训练有素的稳定，隔着毛衣布料也能感受到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股清淡的、混合着茶香和一丝凛冽气息的味道钻入沈知意的鼻腔。
　　“沈小姐？”陆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和惯有的清冷，“你没事吧？”
　　沈知意顺势半靠在她臂弯里，抬起头，脸上恰到好处地泛起红晕（一部分是酒精，一部分是努力憋笑），眼神带着“慌乱”和“感激”：“陆、陆队长？好巧……不好意思，没看清路，差点摔了……”
　　她说话的时候带着淡淡的果酒香气，若有若无地拂过陆凛的鼻尖。
　　陆凛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眼前的沈知意与昨天茶室里那个冷静、敏锐、说话带着机锋的女人判若两人。
　　毛衣领口有些微乱，眼神迷离，靠在自己手臂上的身体软绵绵的，全然没了之前的距离感和攻击性。
　　喝多了？“你喝酒了？”陆凛的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审视，扶着她胳膊的手却没有立刻松开。
　　“就……就喝了一点点。”沈知意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表情无辜又带着点醉后的憨态，“和朋友吃饭，开心嘛……”
　　这时候，林景言也赶紧跑了过来，演技浮夸地配合着：“知意！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她一边说，一边用好奇又兴奋的眼神偷偷打量着陆凛。
　　哇，近看更酷了！这气场，这眼神，果然名不虚传！
　　陆凛觉得林景言看得有些不自在，又看了眼靠在自己身上、似乎一时半会儿站不稳的沈知意，感觉手里的便利店塑料袋像个突兀的存在。
　　里面装着的泡面和咖啡，与眼下这混乱的场面格格不入。
　　“需要帮你们叫车吗？”陆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试图将沈知意扶正，让她自己站稳。
　　然而沈知意却像是脚下踩了棉花，刚站直一点，又“虚弱”地晃了晃，再次靠向她，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头有点晕……”
　　陆凛：“……”
　　她看着沈知意近在咫尺的、泛着红晕的脸颊和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睛，第一次在处理“突发状况”时感到了些许棘手。
　　如果是嫌疑人，她有一百种方法让对方立刻“清醒”并保持距离。
　　但眼前这位，是案件的重要关联人，而且从表面上看，只是一个喝醉了不小心差点摔倒的普通市民。
　　随后，陆凛想直接把沈知意推开，又显得好像太不近人情。
　　算了继续扶着，而且这姿势又过于……亲密？
　　而且她身上那股甜丝丝的酒气，不断挑战着陆凛习惯保持的清醒界限。
　　林景言在一旁看着陆凛那张冰山脸上出现罕见的、名为“无奈”的裂痕，内心狂笑，表面却还得装着担心：“警官同志，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她平时酒量还行的，今天可能是因为心情好，没控制住……我这就打车送她回去！”
　　陆凛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情绪：“地址方便告知吗？我送你们。”
　　她想着尽快把这两个麻烦（尤其是沈知意这个最大的麻烦）安全送走，结束这场意外的遭遇。
　　“不用不用！哪能劳烦您呢！”林景言连忙摆手，正好一辆空出租车驶来，她赶紧招手拦下，“车来了！
　　我们自己回去就行！知意，快跟陆队长说谢谢！”
　　沈知意这才仿佛清醒了一点，从陆凛臂弯里抬起头，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露出一个带着醉意的、毫无攻击性的甜美笑容：“谢谢陆队长……你又帮了我一次……”
　　那个“又”字，被她咬得微微婉转，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陆凛看着她的笑容，扶着她胳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她松开手，后退半步，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姿态：“不客气，注意安全。”
　　沈知意被林景言扶着，一步三晃地坐进了出租车后座。
　　关上车门前，她还特意探出头，对着站在路边的陆凛挥了挥手，笑容灿烂：“陆队长再见！下次……下次我请你喝茶呀！”
　　出租车绝尘而去。
　　只有陆凛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提着那份格格不入的便利店塑料袋。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鼻尖似乎残留的那缕果酒甜香，和手臂上刚才承载过的、柔软的重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扶过沈知意的右手，眉头紧锁。
　　摔跤？喝醉？
　　这是巧合吗？
　　为什么她总觉得，沈知意刚才靠在她身上时，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不全是虚弱，更像是在……极力憋笑？
　　这个沈知意……她到底想干什么？
　　陆凛抬头望向出租车消失的方向，第一次对一个案件关联人，产生了一种超出案件本身的、强烈而复杂的探究欲。
　　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愚弄了的愠怒。
　　而出租车内，刚才还“醉”得东倒西歪的沈知意，此刻已经坐直了身体，脸上哪还有半分醉意，只有计谋得逞后的狡黠和愉悦。
　　林景言用力拍了她一下，压低声音兴奋地说：“行啊你！演技可以啊！我看那位陆队长脸都僵了！哈哈哈，你看到没有，她刚才那表情，简直了！”
　　随后，沈知意摸了摸刚才被陆凛用力扶住的胳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嗯，看到了。”她轻声说，目光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原来……也不是完全冰冷的嘛。”
　　至少，扶得还挺稳的。
　　下一次见面，该用什么方式，再试试这堵冰墙的厚度呢？
　　沈知意心情颇好地想着。
　　案件虽然很麻烦，但这位陆凛队长，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