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破例》池暮mumu

6、交错

　　夜色是欲望的遮羞布，也是罪行的掩护。

　　当灯光骤然熄灭，伸向她的不只是黑暗，还有冰冷的杀意。

　　路灯的光晕在车窗外交错流淌，沈知意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刚刚被陆凛攥住的小臂。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力道，带着训练有素的稳定，以及……一丝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辞景言还在旁边兴奋地喋喋不休：“……你看到她最后那个表情没有？

　　想发火又得硬憋着，那冰块脸都要裂了！哈哈哈，知意，你真是绝！”

　　沈知意唇角弯了弯，没接话。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陆凛蹙紧的眉头，那审视的目光在遇到她“醉意朦胧”表演时候，罕见地透出几分束手无策的滞涩。

　　这种感觉比在茶室里言语交锋更让她心头微动，像是一根极细的羽毛，不轻不重地搔了一下。

　　“不过说真的，”辞景言凑近些，压低声音，“你这么撩拨她，就不怕她真恼了？她可是警察，还是负责你那麻烦案子的。”

　　“怕什么？”沈知意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眼底清明，哪有半分醉态，“我又没妨碍公务，顶多算是……热心市民的一点小意外。”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点玩味，“而且，你不觉得，看到她那张永远绷着的脸上出现别的表情，很有意思吗？”

　　车辆在沈知意公寓楼下停稳。辞景言不放心地想送她上楼，被沈知意婉拒：“行了，我没真醉，几步路而已。”

　　沈知意独自走进电梯，金属门映出她清晰的身影。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思。

　　陆凛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又似乎有些不同。那扶住她的手臂，比想象中更坚决有力。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沈知意目光一凝，指尖停顿片刻，才划开接听。

　　“喂？”

　　“是沈知意小姐吗？”对面是一个略显急促的男声，“这里是‘回声’音乐酒吧。

　　原定明晚的驻场乐队主唱突发急性喉炎，我们经理想起您上周在开放麦的表现非常出色，冒昧问一下，您明天晚上能否过来救个场？报酬可以按正式演出的两倍算！”

　　沈知意微微怔住。“回声”酒吧……她上周确实一时兴起去玩过，唱了两首偏冷门的爵士老歌。她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电话那头的人以为她在犹豫，急忙又加码：“三倍！沈小姐，实在是情况紧急，帮帮忙吧！”

　　窗外的城市灯火流淌进安静的客厅，在她眼底明明灭灭。

　　片刻后，她轻声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好，把具体时间和曲目要求发给我。”

　　挂断电话，她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夜色浓稠，包裹着无声蔓延的危机感。这通电话也来得太巧了。

　　同一片夜色下，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陆凛面前摊着“7.12专案”的卷宗，现场照片、尸检报告、零散的物证记录……

　　所有线索都像断头的线，缠绕在一起，理不出清晰的脉络。

　　死者社会关系简单，几乎没有仇家，现场处理得干净利落，反侦察意识极强。

　　她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脑海里某个带着酒意、靠在她臂弯里的身影。

　　“谢谢陆队长……你又帮了我一次……”

　　那声音软糯，带着钩子。还有那个笑容，毫无防备，甜得发腻，跟茶室里那个句句机锋、步步为营的沈知意判若两人。

　　巧合？她从不相信绝对的巧合。

　　尤其是，沈知意胳膊上传来的力道，在她扶住的瞬间，肌肉似乎是绷紧的，而非醉酒者彻底的松弛。还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现在想来，更像是压抑的笑。

　　她在试探自己。用一种近乎幼稚，却又让人无法直接戳破的方式。

　　陆凛闭上眼，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案卷。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

　　“ 凛姐，”年轻刑警小陈端着一杯刚泡好的浓茶走过来，放在她桌上，“还在想案子？休息会儿吧，你都盯了一天了。”

　　陆凛睁开眼，接过茶杯，温热透过杯壁传来。“嗯。”她应了一声，目光扫过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她端起茶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零星的车灯。城市即将沉睡，而黑暗，往往掩盖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小陈离得近，顺手接起：“刑侦支队……什么？哪里？……回声酒吧？确定吗？……好，知道了，我们马上处理！”

　　挂断电话后，小陈脸色已经变了，转向陆凛，语速飞快：“凛姐，技侦那边刚截获一段模糊的通话监听，指向明天晚上回声音乐酒吧，有不明身份人员提到‘机会’、‘目标在现场’、‘制造混乱’和‘给她点教训’。

　　虽然没明确指代，但结合我们之前的摸排，那里很可能与7.12案某个边缘人物有间接关联！

　　而且，他们提到了一个表演者……”

　　陆凛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瞬间漫过四肢百骸。

　　她甚至不需要小陈说出那个名字。

　　“目标是谁？”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只有紧握着茶杯、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情绪。

　　小陈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根据技侦比对声纹和酒吧临时提供的救场名单……疑似是……沈知意。”

　　此时，陆凛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在桌面上，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浸湿了摊开的卷宗一角。

　　她却浑然不觉，猛地转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通知附近巡逻单位，立刻向回声酒吧周边靠拢，便衣进入，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小陈，你带一队人，跟我走！”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脑海中，那个带着醉意狡黠微笑的女人可能隐藏在黑暗中、蓄势待发的危险重叠在一起。

　　不管这是不是另一个试探，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她都必须在场。

　　第二天晚上八点，“回声”音乐酒吧。

　　灯光暧昧，人声嘈杂。

　　空气里混合着酒精、香水与荷尔蒙的气息。舞台上的灯光尚未完全亮起，营造出一种朦胧的期待感。

　　沈知意坐在后台角落，低头调试着吉他的琴弦，侧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单薄而安静。

　　她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黑色吊带长裙，外面套了件牛仔外套，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不是因为即将登台，而是源于一种直觉，今晚不会平静。

　　幕布缝隙间，她能看到散落在观众席各处的几个身影。

　　他们看似随意，喝酒、聊天，但眼神却过于警觉，不时扫视着周围，坐姿也透着一股刻意的放松。

　　其中靠墙的那个身影，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个清晰冷峻的下颌线条。

　　陆凛。

　　她还是来了。以一种看似低调，却逃不过沈知意眼睛的方式，出现在了这里。

　　沈知意垂下眼，指尖轻轻拨过琴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颤音。也好。

　　九点整，报幕声响起。沈知意放下吉他，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

　　追光灯打在她身上，刺得她微微眯了下眼。台下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目光投射过来，带着好奇、审视，或者纯粹的欣赏。

　　她走到立麦前，没有多余的开场白，只是微微颔首。前奏响起，是一首旋律舒缓略带忧伤的蓝调歌曲。

　　她的嗓音响起，不同于平日说话的清亮，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低回婉转，像夜色本身在倾诉。台下渐渐彻底安静下来，人们沉浸在她的歌声里。

　　陆凛靠在墙角的阴影里，目光穿过人群，牢牢锁在舞台中央那个发光的身影上。

　　沈知意的表演很有感染力，姿态放松，眼神却像藏着许多故事，与台下偶尔对视时，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距离，直直落到她这里。

　　然而，她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耳廓，微型耳麦里传来外围同事低沉的汇报：“A区正常。”“B区未发现可疑。”“入口安全。”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歌曲进入间奏部分，沈知意微微侧身，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肢体互动。就在这一刹那。

　　“啪！”

　　一声脆响，整个酒吧的灯光骤然熄灭！音乐戛然而止！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笼罩下来，只有安全出口微弱的绿色荧光带来一丝诡异的光源。人群在短暂的愣怔后，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和骚动！

　　“啊——！”

　　“怎么回事？！”

　　“停电了？！”

　　“别挤！谁踩我！”

　　混乱中，陆凛的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低喝一声：“行动！控制现场！保护目标！”她自己则如同离弦之箭，凭借记忆和方才锁定的方位，毫不犹豫地朝着舞台方向猛冲过去！

　　耳边是同事试图维持秩序的叫喊和人群推搡哭喊的嘈杂。

　　黑暗，成了所有罪恶最好的掩护。

　　沈知意在灯光熄灭的瞬间，全身肌肉骤然绷紧。她站在原地没有动，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台下混乱的脚步声、尖叫声，能闻到空气里骤然加剧的恐慌气味。

　　然后，她听到了一种声音。

　　极细微，不同于慌乱的脚步，是某种物体快速划破空气，带着冰冷的锐意，直冲她而来！目标明确，就是舞台中央的她！

　　几乎是本能，她想要侧身躲避，但黑暗中方位难辨，而且那东西来得太快！

　　就在她以为躲不过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更大的力量猛地从侧面撞了过来！硬生生将她扑倒在地，带着她向旁边滚去！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在她头顶响起，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是陆凛！

　　与此同时，“夺”的一声轻响，像是某种锐物深深钉入了她刚才站立位置的木质舞台地板！

　　骚乱还在继续，手电筒的光柱开始在场内胡乱扫射。

　　沈知意被陆凛紧紧护在身下，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能清晰地感受到压在她身上的身体瞬间的僵硬，以及耳边那克制而急促的呼吸。

　　“你……”她刚想开口，陆凛却猛地抬起头，朝着黑暗中某个方向厉声喝道：

　　“拦住出口！C点方向！别让他跑了！”

　　几声短促的应答在耳麦中响起，脚步声朝着陆凛指示的方向包抄过去。

　　直到这时，陆凛似乎才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着，保持着护卫的姿势。

　　她低下头，借着一道偶然扫过的手电光柱，看向怀里的沈知意。

　　沈知意也正仰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

　　黑暗中，彼此的瞳孔都映着微弱的光，看不清具体神情，只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以及劫后余生般剧烈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

　　空气里，弥漫着恐慌、未散的杀机，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的张力。

　　沈知意轻轻动了一下被陆凛手臂压住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低声问：

　　“陆队长，这次……也是例行公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