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轨迹》冰破之

14、温婉下的惊雷

　　秦天告白带来的地震余波尚未平息，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像是飘在云端，脚踩不到实地。实验室课程上，教授讲的知识左耳进右耳出，实验操作也频频走神，幸好旁边的林薇学姐及时发现并轻声提醒，才没出什么差错。她看我的眼神依旧温和关切，却让我更加心虚，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上午刚下课，我正埋头收拾东西，准备立刻逃回宿舍那个相对安全的壳里，林薇的声音在身边轻轻响起：“唐谈。”
　　我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抬起头。
　　她似乎被我的反应逗笑了，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但眼神里却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郑重：“中午有空吗？上次你说的那个实验数据处理思路，我还有些地方想请教一下。顺便……我知道校外有家店的江西菜做得挺地道，想不想去试试？就当提前慰劳一下我们接下来的竞赛攻关。”她的理由合情合理，语气自然，带着学姐式的关照。
　　想到能暂时摆脱宿舍里那件毛衣带来的窒息感和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还能吃到喜欢的菜，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好，谢谢学姐。”
　　不久我们就到了校门外一家环境清雅、口碑不错的餐馆。服务员领着我们走进一个安静的包间。包间布置得很雅致，中间是一张实木餐桌，旁边还有一道精致的屏风隔断，另一边似乎也是用餐区，隐约能听到极轻微的杯碟碰撞声和低语，但听不真切。林薇接过菜单，非常自然地点了水煮肉片、酸汤肥牛和莲花血鸭，又加了一个清炒时蔬和玉米蓝莓汁。她点的全是偏辣口的菜，而且种类多样。
　　“我记得你好像挺喜欢辣味的？”她微笑着，语气随意自然。 “嗯！谢谢学姐！”我诚实地回应，心情因为期待美食而稍微放松了些。
　　菜很快上来了，红油滚滚，香气扑鼻，极大地刺激了食欲。暂时将秦天、叶子瑞、还有那些理不清的烦心事抛在脑后，我吃得相当专注和满足，额角甚至冒出了细小的汗珠。林薇吃得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含笑看着我，偶尔用公筷帮我添菜，帮我倒玉米蓝莓汁解辣，间或聊几句关于实验和竞赛的轻松话题，让我想起了对我无微不至的姐姐！
　　“这个莲花血鸭辣的真过瘾。” “酸汤肥牛的酸辣度刚好。” 我偶尔的称赞让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这顿饭的气氛，出乎意料地轻松和愉快。
　　饭后，服务员撤走了餐盘，送上了两杯清茶。茶香袅袅中，包间里安静了下来。刚才美食带来的短暂欢愉渐渐沉淀，我捧着温暖的茶杯，茶香清甜！
　　林薇没有立刻拿出任何资料，而是双手捧着茶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却似乎能看进人心里去。
　　“唐谈，”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感觉你总是心神不宁的，昨晚在操场见到你，脸色也不太好。”
　　又来了。这种关怀让我无所适从。我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摩挲着茶杯：“没……没什么。可能就是……没休息好。”
　　“是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了然的味道，“但我觉得，不像是没休息好那么简单。”
　　我心脏一紧，不敢接话。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其实，我今天找你，并不完全是为了实验项目的事。”
　　我猛地抬头，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蔓延开来。
　　林薇双手捧着茶杯，指尖微微摩挲着杯壁，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更轻柔，却也更加认真：“唐谈，其实今天找你，除了讨论实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她迎着我惊讶的目光，眼神坦诚而认真，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想说说……关于我自己的心事。”
　　我抬起头，看向她，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可能有点突然，”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目光温柔而坚定地落在我脸上，脸色微红，“但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还记得第一次注意到你，不是在课堂，也不是在实验室，而是在图书馆。”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你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你头发上，你抱着一本厚厚的外文专著，看得特别入神，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和你没关系了。”她说着，眼神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男生怎么可以这么安静，又这么……专注，还……挺好看的，眼睛好看，眉毛也是！后来，在实验课上又幸运的看见了你，我才真正感受到你对生物微观世界的热爱。你调试显微镜时的耐心，记录数据时的一丝不苟，还有看到完美切片时眼睛瞬间亮起来的样子……都让我觉得，你和别人很不一样。”
　　她的声音很轻柔，却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再后来，看到你因为跑步而脸颊通红，看到你生病时强打精神却掩饰不住的脆弱和坚韧，看到你被大家开玩笑时耳朵尖悄悄变红……我发现，我不仅仅只是欣赏你的认真了。”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真诚而热烈，“我开始会不由自主地在人群里寻找你的身影，会期待每一次和你的实验课，会忍不住想关心你吃没吃饭，天冷了有没有加衣服。看到你和别人走得近，我这里……”她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会有点闷闷的，不舒服。”
　　我的心脏在她细致的描述下越跳越快，脸颊、耳朵也开始发烫，只能下意识地握紧茶杯。
　　“我知道，从小到大，我一直就是人家口中的花，到了大学，系里很多人私下叫我‘班花’什么的，”她说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超越年龄的淡然，“但这些外在的东西，别人的目光，我从来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内心的感受。而你，唐谈，”她凝视着我，目光清澈见底，“你是我见过最干净、最纯粹的男生。你的世界简单又丰富，专注又敏感，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了解，想……一直在一起。”
　　她的表白如此直接而细致，将我彻底钉在原地，无所适从。
　　“我原本以为，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可以慢慢等你发现，或者慢慢鼓起勇气。”她的声音低落下去，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遗憾和不舍，“但家里做了一些决定，这个学期结束，一月份我就要出国留学了。比原计划提前了两年半。”
　　“出国？这么突然？”我惊愕地看着她。就在这时，屏风另一侧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被刻意压抑的咳嗽声。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屏风，但注意力完全被林薇接下来的话抓住。
　　“是的，唐谈！所以，请原谅我的唐突和着急。”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切和孤注一掷的勇气，“我不想在离开之后，还在后悔为什么没有亲口告诉你我的心意。唐谈，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是那种想要成为你身边特别存在的那种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或者……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
　　她的追问直接而充满期待，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此刻闪烁着紧张而明亮的光彩，让我无法逃避。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愧疚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她那么好，那么真诚，把她最细腻的心思都摊开在我面前，可我……
　　“学……学姐，”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无比，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手指冰凉地绞在一起，“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你……你刚刚说的那些，我……我真的很感动，也非常……感激。你那么好，那么优秀，能……能被你喜欢，是我……我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我说得磕磕绊绊，语无伦次，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但是……”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她逐渐黯淡下去的目光，心脏因为愧疚而刺痛，“但是我……我对你……真的只有……对学姐的尊敬和……感谢。我……我一直只是把你当作非常非常重要和……值得信赖的朋友和前辈……我……我没有那种……那种感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看到她眼中的光彩一点点熄灭，嘴角努力维持的微笑也变得僵硬而脆弱。我的心揪紧了，充满了负罪感。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她低下头，看着杯中袅袅的热气，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是这样啊……”最终，她轻轻地、几乎是叹息般地说出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以为她会就这样放弃，或者起身离开。
　　但她没有。
　　她再次抬起头，眼眶分明已经红了，却依然努力地看着我，语气变得更加温柔，却也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坚持：“唐谈，没关系。你不用一直说对不起。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不是你负担。”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要看到我的心底去。
　　“但是，唐谈，”她轻轻地、却异常清晰地问，“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告诉我吗？你拒绝我，只是因为对我没有感觉？还是因为……你的心里，其实已经被别的人、别的感情占据了，所以才看不到其他人了？”
　　她的问题像一支利箭，精准地射中了我一直试图隐藏和逃避的核心。
　　“我……”
　　我猛地语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秦天的身影、他说的那些话、他的一切……不受控制地瞬间涌入脑海，带来一阵强烈的、几乎让我无法呼吸的心悸和慌乱。我的眼神肯定出卖了我，出现了瞬间的躲闪和挣扎。
　　林薇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那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了然，有深深的遗憾，有一丝不甘，最终都化为了一种带着伤痛的释怀。
　　“我明白了。”她轻轻地说，这三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但她并没有就此结束。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一些：“唐谈，没关系。我说过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不该成为你的负担。我也尊重你现在的感觉。”她顿了顿，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却异常执着的希望之火。
　　“但是，我不想就这样彻底画上句号。我们……可不可以做一个约定？”她看着我，目光带着恳求，“在我出国留学的这段时间，我们就像好朋友一样，继续保持联系，好吗？不要彻底断了音讯。让我知道你的近况，也让我……还能保留一点点念想。”
　　“如果……如果几年后我学成回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如果你那时还是一个人，心里……也没有装着别的、确定的人，你能不能……到时候再认真地考虑一下我？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重新审视的可能？”
　　这个约定像一道温柔的枷锁，让我既无法狠心拒绝，又感到无比沉重的压力。我张了张嘴，在她期盼的目光下，那句“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僵硬地、近乎麻木地点了一下头。
　　看到我点头，林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释然的、带着泪光的微笑，仿佛抓住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旁边那道精致的屏风前，在我震惊的目光中，轻轻地将屏风向旁边拉开——
　　屏风后，坐着一位气质优雅、面带温和微笑的与林薇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士和一位看起来沉稳儒雅的中年男士。他们的桌上也放着几碟小菜和茶杯，显然已经在那里坐了有一会儿了！那位女士的眼角还有些微红，看着林薇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和支持。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脸颊、耳朵猛地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他们听到了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爸，妈，”林薇的声音带着一点哽咽，但更多的是坚定，“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唐谈。”
　　那位中年女士——林薇的母亲——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极其热情和欣赏的笑容，上下打量着我：“哎呀，你就是唐谈同学啊！果然和薇薇说的一样，长得真俊俏，个子也高，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她的话语直接而充满好感。
　　林薇的父亲也站起身，虽然不像妻子那么外露，但眼神中也充满了赞许，他对我点了点头，语气和蔼：“唐谈同学，你好。薇薇在家经常提起你，说你学习特别刻苦认真，天赋又高，是个非常优秀难得的年轻人。今日一见，确实气质温润，很有素养。”他的夸奖更侧重于内在，却同样让我无地自容。
　　“薇薇的眼光真好。”林薇母亲笑着拉住女儿的手，又看向我，语气热络得让我不知所措，“唐谈啊，听薇薇说你要参加很重要的竞赛？以后是不是也有出国深造的打算啊？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将来也想申请国外的学校，千万别客气，跟阿姨说，或者直接让薇薇帮你打听信息！到时候你们在国外也能互相有个照应多好！”
　　他们的话语像温暖的潮水般涌来，充满了善意和认可，却将我彻底淹没，让我窒息。我像个傻子一样僵在原地，脸热得能煎鸡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机械地、语无伦次地回应：“阿……阿姨好，叔叔好……谢……谢谢……我……我……”
　　巨大的尴尬、羞愧、慌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将我紧紧包裹。我甚至不敢想象，我刚才那些拒绝的话，是如何一字不落地被林薇的父母听完的！而他们此刻竟然还能这样夸奖我、邀请我？！
　　林薇看着我的窘迫，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她并没有阻止父母。也许，让她父母见证这一切，表达他们的支持，也是她鼓起勇气的一部分。
　　最终，还是林薇的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极度不适，温和地开口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让唐谈同学回去休息吧。薇薇，我们也该走了。”
　　林薇母亲这才依依不舍地停下话头，又叮嘱了我几句“注意身体”、“好好学习”。
　　林薇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令我无法解读，包含了太多未竟的话语和期待。她没有再说那个约定，但那个约定已经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这个尴尬无比的场景里。
　　“再见，唐谈。”她轻声说，然后和父母一起离开了包间。
　　我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对着空荡荡的包间和那面被拉开的、仿佛揭示了一切秘密的屏风，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世界安静得可怕。
　　“你的心里，其实已经被别的人、别的感情占据了？”“我们做一个约定…… ”“薇薇的眼光真好。” “到时候你们在国外也能互相有个照应多好！”
　　这些话语在我脑海里疯狂交织、旋转，伴随着林薇父母那热情又让我无比难堪的目光，以及林薇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
　　恐慌、尴尬、愧疚、还有对那个“约定”的无所适从，以及被彻底看穿心事的恐惧……所有情绪像冰冷的海水，灭顶而来。
　　我完了。一个秦天还没搞定，又多了一个林薇，难不成我真的是叶子瑞说的“你这样的，最容易招蜂引蝶了。自己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唐谈。
　　你好像……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