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无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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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天际线第一生态别墅区。
但在上流社会的圈层里，它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是，失落贵族区。
对生活在空中“蜂巢”，依靠合成营养膏和人工智能系统，勉强维持着普通人生活的Beta家庭而言，能居住在这片依旧建造在真实土地上，由生态防护罩全部覆盖，且内部恒温恒湿的独立绿化花园联排别墅区里，已是出生在罗马的人生赢家象征。
但对于传承已逾数百年的唐家而言，无异于一种公开的流放。
S星大部分的珍贵土地资源，已经被顶尖军政世家和财阀巨鳄瓜分殆尽，选择住进这片由开发商统一规划，邻里间隔不过几十米的“失落贵族区”，意味着唐家的家族私产已经售卖殆尽，已经沦落到居住在群体别墅区，维持门面的地步。
素日里静谧到只能听见小鸟鸣叫的区域，堪称热闹非凡。
令人心悸的嗡鸣声在空气中蔓延，三辆车身印有“秦氏制造”徽记的悬浮装甲车，呈品字形无声地悬浮在唐家宅邸上空。
顶头的阴影，几乎严丝合缝地覆盖了别墅的主体建筑。
分明是日光倾城，却无端生出一种风雨欲来、大厦将倾之势。
唐家跟遭了洗劫似的，雕花铁栅栏大门被卸了下来，歪斜地靠在墙边，门户大敞着毫无隐私可言，将颓败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往常嚣张跋扈、穿金戴银的唐夫人，像被扒光了尾羽的孔雀，只穿一身朴素到如同丧服的黑裙，不是设计师定制款，而是高级商城的当季成衣。
古人类有语，人靠衣装马靠鞍。
对于她这个阶层而言，这和穿了“开架货”示众没有区别。
她不仅妆没画、首饰没戴，就连赶时髦儿特意染得一头红发，发根儿都没补颜色，隐隐约约露出些斑驳的银白，那张依赖每月数十万星币维护的脸，此刻暴露出了松弛的毛孔和细微的皱纹。
唐家人老老少少围聚在一起。
打眼望去，除了不谙世事的年幼儿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颓唐与惶恐，他们穿戴整齐，却失了精气神，与往日光鲜亮丽的模样判若云泥。
往来的住户，驾驶着磁悬浮代步车，速度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几分；更有甚者，直接停在不远处，利用车体完美的隔音和单向玻璃，肆无忌惮地观摩。
唐家人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道道来自单面玻璃后面的，混合着好奇、怜悯、但更多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在这种无形的逼迫与压力下，唐家人愣是在漏风的大门口被逼出了一身冷汗。
原因无他，唐家人惹了祸事。
张珩一身量体裁衣的灰色职业套装，脚踩尖头皮鞋，气势汹汹地带着法务部的金牌律师们，和一众带枪出巡的Beta保镖，聚集在唐家别墅的门前。
院内和后门，被堵得水泄不通，连只鸟都别想飞出唐家院落的栅栏。
他一改在秦泽理身旁的沉稳，笑得很狡黠、像狐狸。
法务部那几个以“常胜将军”著称的金牌律师，个个面无表情，手中的公文包里是一系列追债相关文件，心中对于被迫加班这件事极度愤恨，只差将锐利的目光化为利刃割在唐家人的身上，最好唐家人主动示弱求饶，来为秦氏的法务部的胜绩上又添上一笔。
秦氏的法务部在S星大小企业中都十分出名。
多位精英律师开道，于商业纠纷上常年所向披靡，耳濡目染下，无论总公司还是分公司，是一直是出了名的法律意识极强，一直是出了名的法律意识极强，手段精准狠辣，却又永远站在规则的制高点上。
他们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强闯民宅的非法行为。
只是让唐家人在本该享受睡眠的慵懒周日，同时被几十个催债通讯轰炸，人还没清醒，两排人高马大、脸戴墨镜，着装统一的健壮男子围聚在别墅的大门前，沉默不语却面色冷漠，一股子“铁骑出征”的气势。
秦氏架势一摆，也不喧闹扰民。
就一大群“□□”打扮的人直愣愣往门口杵着。
任谁路过都要心生好奇，多打量两眼，更别提有些胆子大、见过些世面，生活又实在无聊的老太太们，仗着年龄和Omega的身份，直接上去，与面相看似最好相与的张珩搭话，非要探听这一出兴师动众、精彩绝伦的八卦不可。
王珩抬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脸色惨白的唐夫人。
他礼貌一笑，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王珩五官长得漂亮，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而清明，一眼看过去就是知性高智的精英范，职业道德在他身上展露的淋漓尽致，不透露一丝一毫上司的隐私，任谁上来探听，都游刃有余地推推眼镜，露出标准八颗牙的职业敷衍微笑:
“我们秦氏与唐家有一些债务方面的问题需要处理，涉及到商业隐私，细节方面不便多说。”
他这话说的确实密不透风、毫无破绽。
这地界从商的人家极多，谁家做生意能不牵扯到点债务问题？
多的是欠银行一身外债，还照样开着磁悬浮飞车、出入高级会所自由潇洒的老板太太们，因此话题止步于此，于唐家也算是留了些脸面。
但架不住“秦氏”二字在S星如雷贯耳的威名。
沦落到公共别墅区，已经算是人尽皆知的破落户，能攀上秦泽理这棵参天大树，在普通商人眼中，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否则凭借着唐夫人是非不分、爱搅混水的性格，以及唐稷那日渐僵化的商业头脑，想靠做正经生意再回到从前的阶级，至少还得熬死三个孙子。
唐夫人爱嚼舌根、口业深重，爱得理不饶人。
她与别墅区内的不少夫人太太都起过争端，前段时间仗着又攀上了“秦家”这门亲事，以为能一步登天，重回上流社交圈，在别墅区里简直是扬眉吐气，出门散步都眼睛长在脑袋上看人，和谁说话都透出一股子难以掩饰高傲，恨不能连安保处的看护机械犬，都知道他家Alpha要同秦氏的继承人成婚。
王珩的话一出，一些消息灵通、门路宽广的人，便早早意会到了其中的缘由。
毕竟有关于“唐家嫡子公然逃婚”的新闻，还挂在头条。
有好事的人神秘兮兮凑在王珩身边，“是因为……前段时间那件事吗？就是你们秦总取消的订婚宴……”
张珩皮笑肉不笑，嘴角维持着标准的敷衍弧度，“涉及到商业机密，不方便透露。”
一旦涉及到豪门秘辛与桃色八卦，大多数人便瞬间抛弃了平日维持的优雅与体面，嘴长在人的身上，路过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装模作样地压低了声音，还是围聚起不少人，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
人的本质就是好八卦、爱乐子。
古人类如此，新人类也不遑多让。
多的是人看不上唐夫人那股子趾高气昂的态度，好事者有意传递消息，不出一个小时，别墅区里几乎所有消息灵通的生意人都已心知肚明，唐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惹出了祸事，秦家上门追债来了！
这样的场面，完全在王珩的意料之中。
对付爱耍无赖的流氓，只能用更加低劣的手段。
或许有些豪门望族好脸面，不愿意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
秦氏的这群骨干，跟着秦泽理在商业竞争中开拓疆域好几年，太了解自家上司的手段和睚眦必报的本性，那数千万星币的损失，以及订婚晚宴上那场让秦氏差点沦为笑柄的闹剧，都不是能轻易揭过的小事。
必须要让唐家人付出代价，扒皮抽骨来偿还这笔债！
唐稷那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攥着那根家主象征的龙头红木拐杖。
他试图维持一个老家主最后的尊严，但那涨成猪肝色的面皮和微微颤抖的嘴唇，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这辈子从底层摸爬滚打，上过战场、下过海，凭着一股狠劲挤进S星的上流社会，何曾受过这等被后生晚辈堵在家门口、如同逼债般的奇耻大辱？
唐稷冷哼一声，想要拂袖而去。
却被身前的Beta保镖抬手拦在了大门口。
“请留步。”王珩扶了扶眼镜：“您之前主动联系，说与我们秦总有要事商谈，再等一等又何妨呢？”
“我去你O的！”唐夫人倒是疼惜父亲，她一向自诩高人一等，看不起保镖、保姆一类的职业，指着Beta保镖的鼻子叫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们这是限制人身自由！是违法的！”
王珩笑意不改，向旁边微微使了个眼色。
法务部部长立刻会意，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掏出了一份文件，双手递至唐夫人的眼前，《股权质押及转让意向协议》几个大字跃入眼中。
“您也可以现在就和我们商谈折算股份的相关事项。”
一听到“股份”二字，唐夫人的嚣张气焰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连唐稷都如同被掐住了命脉。
怒骂的声音收敛许多，她发泄般地用力推搡了一把拦在门口的保镖，那结实的胸膛如同铁板般纹丝不动，反而震得她手腕生疼，她咬了咬唇苍白的唇瓣，不死心地又开了口：
“你们少爷呢？我要和你们的少爷当面谈！就连秦泽理之前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唐夫人，你还敢在这里阻拦？我父亲上了年纪受不得气，要是信息素紊乱，看我怎么告你！”
唐稷配合着儿媳的话，将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地上用力杵了杵，砸出“咚咚”的闷响，借由这番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仿佛这样能替自己挽回一些颜面。
从头到尾，唐夫人的Alpha丈夫、唐氏现任CEO都没出现过。
王珩无法共情这群人的做戏。
早还钱还能有这些破事？
把一场本可以私下解决的债务纠纷，演变成一场人尽皆知的闹剧，除了被耻辱外毫无意义。
这种小事，哪里需要秦泽理亲自出马？
他在心中冷笑一声，用那种毫无诚意的语气敷衍道：“我们少爷马上就到，还请您耐心等待。”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债务方面的纠葛堪比凌迟。
围观的人群并未散去，反而在一些“热心”邻居的有意传播下，越聚越多，他们穿着体面、举止优雅，手里或许还端着佣人刚煮好的咖啡，三三两两地“恰好”路过，或站在不远处的自家花园里，目光似无意实有意地瞟向这边。
“听说没？唐家那个Alpha儿子，订婚宴当天直接跟个平民Omega私奔了……”
“啧啧，怎么不知道？新闻上写的清清楚楚，秦家这次脸可丢大了，聘礼据说除了几千万星币，还有稀有星矿的开采权，这下都打水漂喽。”
“唐家也是活该，耍无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那唐夫人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这下摔惨了吧？”
日头渐高，金色的阳光挥洒在大地的每一片角落。
最终，有人彻底坐不住了。
“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出去玩！！”唐家被宠坏了的曾孙，一个还未分化的、胖乎乎的小男孩，猛地一屁股坐倒在冰凉的大理石门槛上，双腿乱蹬，开始毫无征兆地撒泼打滚起来。
他指着周围的人边哭边嚎，“你们都滚我出家！”
可惜是“只打雷不下雨”，没教养的小孩最爱用的伎俩。
除了唐稷，唐夫人平时最疼爱这个“伶俐活泼”的心头肉，平时视若珍宝、捧在手心，要星星绝对不摘月亮，见到孙子委屈的模样，心疼得像是自己被剜了肉。
她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心疼地将孩子搂在怀里，“我的乖宝，不哭不哭，他们都是混蛋……欺负我们的混蛋……”
直到现在，秦泽理终于姗姗来迟。
他并未乘坐悬浮车，而是从别墅区林荫道的另一端，不疾不徐地步行而来，尚未完全走入围观者的包围圈，就先听见唐夫人的咒骂，看了一场“奶慈孙孝”的好戏。
秦泽理索性抬起手，慢条斯理地鼓了几下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他没压抑住讽刺的笑声：“精彩，精彩，真是祖孙情深啊！”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无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