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浮酒沉书

5、止歇，止歇。

　　内院里花谢了不少，养鱼的水缸里不见水只空留几片干叶子，草药味使得谢玄微的房间很好找。

　　混沌进入了内室，房间里门窗紧闭，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斑驳了一块，床上的谢玄微眉头微蹙，面色寡白，病气蔓延了一身，床下还零落散着几张草纸，一看便是他的字迹，正当混沌对自己竟然认识谢玄微的字迹感到奇怪时，谢玄微醒了。

　　多日病痛的折磨谢玄微已经虚弱无比，换了几口气任然闭着眼睛，声音沙哑的开口说要水。

　　混沌闻言走近几步，随着距离的拉近混沌终于看清了这个相处了几十年的仇人。

　　谢玄微其实是个很好看的人，他的五官精致，硬朗中不失温和。他的眉骨挺立，明明是个将军相，上天却给了他一双温润的眼睛。他的嘴角总是抿着，明明很严肃，偏偏皮肉贴骨像把玩了很久润玉，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矛盾又调和的恰到好处。

　　“水……”

　　混沌回过神来，水？他想喝水？混沌看了看床榻之下放着一杯早已凉透了的水，混沌略施法术，水便乖巧的溜进了谢玄微微张的嘴里。

　　谢玄微也不嫌水凉，闭着眼睛吞|咽着，半晌终于清醒过来，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摸着嘴角残留的水渍，心跳如擂鼓，他疯狂的咳嗽起来，那咳音声声入肺，他想要下床，却因体力不支滚落在地上，地上原本的那几张草纸因他的粗爆行径变得褶皱不堪。

　　谢玄微好似生命受到了威胁一般，疯狂的想要站起来，但是他失败了，他颓唐的倚靠在床边大口喘着气，原本整齐的束发也散乱的贴在颈间。

　　“……我知道是你。”

　　混沌此刻震惊不已，他竟然是同自己讲话。

　　谢玄微疲惫的喘着气：“我虽然看不见，但我感受得到。”

　　混沌那一刻竟然有点开心：“谢玄微！”

　　谢玄微当然听不到他自顾自的说着：“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在梦里见到你无数次”

　　混沌歪着头：“你……梦到过我？”

　　接下来谢玄微的梦却让混沌战栗不止。

　　“我总是看到你一个人站在火里，你的脚下是尸山血海，我看不清你的脸，但是我能感受到，感受到……”

　　这些话给了混沌当头一棒，与此同时脑中又想起了，黑暗中那人恶魔低语般的告诫。

　　“你们生来便是敌人，你们只能活一个”

　　“他一定会杀了你！”

　　暗红的神光攀上眼眸，混沌手中的血刃寒光一闪，飞身上前抵在谢玄微纤细的脖颈处轻声道：“你找死。”

　　谢玄微此时微微抬头，空间交错，谢玄微的脸对着混沌即将爆走的红眸，可他轻柔的话语叩在了混沌的心上：“我能感受到，感受到……悲伤。”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混沌一直觉得她没能杀了他，是因为他长了一张嘴。

　　“是的，是悲伤，还有疑惑。”谢玄微扶着头攥紧了拳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我也不知道……”

　　混沌活到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那个唤醒他的人是谁，为什么一定要杀掉谢玄微，而那人又为什么笃定谢玄微一定会杀自己……好多好多的事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就像现在，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几次三番都下不去手。

　　混沌动摇了。

　　谢玄微转头看向窗棂，那里拼尽全力阻挡着外面的光，生怕那些光明打扰到生病谢玄微。

　　“不过想来这应该是个预示梦，既然让我梦到了，便是希望我能改变，可我想了十多年，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谢玄微固执的看着窗户，混沌握着刀的松动了，她实在看不得他现在的样子，抬手一挥，血刃直冲窗棂，窗户打开那一瞬间，明亮温暖的光便撒进了屋内，横扫了一切萎靡之气。

　　谢玄微闭了闭眼，又朝着那处笑了笑：“谢谢，所以我有一句话要讲与你听，也许你天生便是恶胎，但是除了这个以外，其他一切都在你的选择中，善恶、是非、对错你都可以选，切记，不要让自己走入绝境。”

　　谢玄微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终于还是熄灭了，而他颈边的匕首却未曾再进一步。

　　混沌知道，这个凡人死了。

　　作为不死不灭的混沌，她不懂死的意义有多沉重，她只是知道她以后没有故事听了，她站起身向外走，风从窗户吹进来，对了今天又是一年立春，回想曾经的谢玄微站在小院中讲故事，如今却这么狼狈的坐在地上死去，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混沌把他放到床上，手拂过的地方，立刻变得干净整洁，就连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也红润了许多，不过谢玄微还是老了，鬓边也生了几缕白发。

　　混沌看到脚边的那几张草纸，拿起来一看，上面无一例外写着两个字——“止歇”

　　止歇，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