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沧澜》穆妤

3、初逢·瓷音（一）

　　腊月初八，京城落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楚暮词坐在妆台前，任由侍女为她梳妆。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却被一身繁复的锦衣华服衬得面色苍白。今日是荣国公府举办的“赏雪雅集”，京中有头有脸的女眷皆会出席，楚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让女儿“亮相”的机会。

　　“大小姐，这套红宝石头面是老爷特意吩咐戴上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支金簪插入楚暮词的发髻。

　　楚暮词望着镜中那个被珠翠包裹的女子，只觉得陌生。自那夜与弟弟谈话已过去十余日，她始终没有行动。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那日后半夜，她悄悄收拾细软，将楚珩给的银两和地图贴身藏好，准备寻机离开。然而次日清晨，楚雄便将她和母亲叫到跟前。

　　“李姨娘身子不适，需静养。从今日起，柳氏你去城西别院照料。”楚雄语气平淡，却让楚暮词浑身发冷。城西别院破旧偏僻，实为冷宫。母亲若被遣去那里，与囚禁无异。

　　柳氏脸色煞白，却不敢反驳，只颤声应下。

　　楚雄又转向楚暮词，目光锐利如刀：“词儿好生准备雅集之事，莫要辜负为父期望。你母亲去别院小住期间，你若有什么闪失...”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李姨娘也会很担心你的。”

　　威胁不言而喻。楚暮词指甲掐进掌心，才强压下心中怒火。父亲竟以母亲和李姨娘相互为质，将她牢牢拴住！楚珩提供的逃生之路，在父亲的权术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女儿明白。”她垂首，声音平静无波。

　　自此，楚暮词彻底断了独自逃离的念头。除非能确保母亲安全，否则她寸步难行。

　　“大小姐，该出发了。”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楚暮词深吸一口气，起身。镜中那个华服少女对她勉强一笑，眼中却无半分喜色。

　　荣国公府的梅园内，雪映红梅，景致如画。

　　贵妇淑女们三五成群，赏雪吟诗，笑语嫣然。楚暮词独自站在一株老梅下，显得格格不入。几位相识的千金小姐见了她，只远远点头示意，并不上前——谁都听说楚家欲攀附严太师之事，私下里既鄙夷又怜悯。

　　“可是楚家妹妹？”一个温柔声音自身后响起。

　　楚暮词转身，见一素衣女子俏立雪中。女子约莫十七八年纪，容貌清丽脱俗，怀抱一把紫檀琵琶，气质如空谷幽兰，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

　　“我是楚暮词。不知姐姐是...”

　　“苏瓷。”女子浅笑，“在乐坊谋生，今日特来为雅集助兴。”

　　楚暮词微怔。苏瓷之名，她早有耳闻。京城最负盛名的琵琶女，据说一曲千金难求，许多王公贵族都以请得动她为荣。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的女子。

　　“久闻苏大家之名。”楚暮词敛衽为礼。

　　苏瓷忙还礼：“妹妹折煞我了。不过是讨生活的艺伎，当不得‘大家’二字。”她目光落在楚暮词腰间的佩剑上，眼中闪过惊喜，“妹妹可是习武之人？这剑...”

　　楚暮词下意识按住剑柄：“家传之物，让姐姐见笑了。”

　　“何笑之有？”苏瓷真诚道，“我见妹妹气质不凡，既有文秀之气，又含英武之风，在这满园娇花中独具一格呢。”

　　这话说得体贴，楚暮词心中微暖。多日来，她是第一次听到不带评判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