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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墨香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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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六,雪后初霁。楚暮词以“购书”为由,获准出门。她先去了几家书局,绕了几条街,确信无人跟踪后,才悄悄拐进墨香斋。
斋内温暖如春,书香沁人。伙计见是她,不动声色地引她至后堂静室。
沈沧澜早已等候在内。今日她着一身青灰襦裙,未施粉黛,越发显得眉眼清冽。见楚暮词来,她微微一笑,示意入座。
“夫人。”楚暮词敛衽行礼,心中忐忑。自收到那封暗藏警告的信后,她日夜难安。
沈沧澜亲手为她斟茶:“妹妹近日可好?”语气温和如常,仿佛只是寻常相聚。
楚暮词捧着茶盏,指尖微颤:“蒙夫人挂心,一切...尚好。”她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问出口,“夫人信中所说‘慎勿近火’,是指...”
“元宵灯会。”沈沧澜直言不讳,“有人要在那日设局,逼你当众应下婚事。”
楚暮词面色一白:“是...严太师?”
“不止。”沈沧澜眸光微沉,“还有你那位知己,苏大家。”
“不可能!”楚暮词脱口而出,“苏姐姐她...”
“她父亲与太师府往来密切,为她弟弟科考之事。”沈沧澜语气平静,“妹妹若不信,可留意她近日言行。”
楚暮词想起苏瓷异常的热情,那套华美衣裙,还有灯会的再三邀约...心中不由信了三分,却仍难接受:“为何...她为何要如此待我?”
“人心难测。”沈沧澜轻叹,“有时最亲近的人,反而最危险。”
静室一时沉寂,只闻茶香袅袅。楚暮词心中乱极,半晌才低声道:“那...我该如何是好?”
“灯会照常去,但需早做防备。”沈沧澜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银铃,“将此物佩在腰间,若有危险,摇响它,自有人相助。”
楚暮词接过银铃,心中稍安,却又想起另一桩心事:“夫人如此助我,若是...若是被沈老爷知晓...”她想起那日沈砚舟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由担忧,“听闻沈老爷与严太师亦有往来?”
沈沧澜微微一笑:“妹妹不必担心。沈家与严府是公事往来,内宅之事,老爷从不过问。”
这话说得轻巧,楚暮词却听出几分言外之意。她早听说沈氏夫妇相敬如宾,却不想疏离至此。
“可是...”她仍不放心,“若因我之故,连累夫人与老爷失和...”
沈沧澜抬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妹妹有心了。”她轻抚茶盏,语气淡然,“我与老爷之间,本就不是寻常夫妻。他求他的逍遥,我守我的本分,互不干涉,倒也清净。”
楚暮词似懂非懂。她自幼见父母虽不恩爱,却也相守度日,难以想象这般疏离的夫妻关系。
沈沧澜看出她的疑惑,轻声道:“这世间夫妻,各有各的缘法。有的举案齐眉,有的相敬如宾,有的...不过是同行一程的陌路。”她顿了顿,语气转坚,“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妹妹无关。”
楚暮词心中感动,却仍不安:“可是...”
“没有可是。”沈沧澜打断她,目光坚定,“我既决定助你,便已权衡利弊。这些年来,我能在沈家立足,靠的不是委曲求全,而是...”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丝傲然,“让别人不敢小觑的实力。”
这话说得从容,却自有一股慑人气度。楚暮词忽然明白,眼前这位沈夫人,绝非困于后宅的寻常女子。
“夫人大恩,暮词没齿难忘。”她起身,郑重一礼。
沈沧澜扶住她:“不必如此。我助你,也是...”她顿了顿,望向窗外枯枝,“见你如见昔年自己。”
这话说得含糊,楚暮词却隐约懂了。金丝笼中的鸟,最知自由可贵。
二人又细说灯会安排。沈沧澜心思缜密,将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都一一分析,给出应对之策。楚暮词听得心悦诚服,心中阴霾渐散。
临别时,沈沧澜忽道:“妹妹可会泅水?”
楚暮词一怔:“略通一二。祖父在世时教过,说习武之人当诸艺兼修。”
“那便好。”沈沧澜点头,似有深意,“灯会临河,万事小心。”
楚暮词心中记下,再三拜谢方才离去。
她走后,沈沧澜独坐静室,指尖轻叩案几。窗外忽传来一声鸟鸣,她眸光微动:“进来。”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闪入室内,跪地禀报:“夫人,查清了。太师府的人已在灯河布置,预备那日制造混乱,趁乱将楚小姐逼入死角。”
“果然如此。”沈沧澜冷笑,“苏瓷那边呢?”
“苏大家近日常往太师府别院去,似是...在排练什么节目。”黑影迟疑道,“另外,老爷近日与太师府往来频繁,似乎...对您起疑了。”
沈沧澜神色不变:“知道了。继续盯着,有异动随时来报。”
黑影领命退下。沈沧澜走到窗边,望着渐暗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方才对楚暮词说得轻松,实则沈砚舟近日动作频频,已引起她警惕。若他真与严太师联手,事情就棘手了。
但她不能退。不仅为楚暮词,也为证明自己——即便在这重重桎梏中,她仍能护想护之人,做成想做的事。
“夫人,”侍女在外轻声唤道,“老爷回府了,问您何时回去。”
沈沧澜整了整衣襟,恢复平日端庄神态:“这就回。”
走出墨香斋时,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书架林立,墨香犹存,仿佛方才那场关乎生死的谈话从未发生。
马车驶回沈府,沈砚舟果然等在厅中。
“夫人去了何处?”他似随口一问,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
“墨香斋淘了几本古籍。”沈沧澜语气自然,“老爷今日回得早。”
沈砚舟抬眼打量她,忽然一笑:“夫人近日似乎格外爱书。”
“年节无事,打发时间罢了。”沈沧澜不动声色,“老爷若无事,沧澜还要去核对年礼单子。”
“且慢。”沈砚舟叫住她,“除夕宫宴,夫人准备穿那件云锦朝服可好?母亲特意来信,说想看你穿那身。”
沈沧澜心中一凛。那件朝服是婆婆所赠,华丽无比,却行动不便。婆婆此时提起,莫非...
“母亲有心了。”她微微一笑,“只是那衣裳厚重,怕行动不便。不如穿新做的那件雀金裘,也是极体面的。”
沈砚舟注视她片刻,忽然笑了:“夫人总是这般有主见。”他起身走近,低声道,“但愿夫人的选择,都是对的。”
这话意味深长,沈沧澜只作不懂:“老爷说笑了,沧愚钝,只知守本分罢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窗外暮色渐浓,一场暗涌正在平静表面下悄然滋生。
而此刻的楚暮词,正对着那枚银铃出神。铃身冰凉,却仿佛带着沈沧澜手心的温度。
她轻轻摇动银铃,清音悦耳,在暮色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如同希望,微小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