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络观天录》穆妤

4、第四章 暗丝织网

　　林澈离去后，镜宫恢复了往常的寂静。凝夜却觉得那寂静中透着几分诡异——星络流动的嗡鸣声似乎比之前更低沉了，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滞重感。

　　“随我来。”昭明忽然道，“镜宫的星络运转似乎有些异常，需要去核心殿查看。”

　　凝夜点头，紧随其后。两人穿过蜿蜒的回廊，越是靠近核心殿，凝夜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她的窥运瞳虽已暂时封闭，但对星络的天然感知仍在，能清晰地察觉到某种不协调的波动正在镜宫中蔓延。

　　核心殿的大门缓缓开启。殿内景象让凝夜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应当如星河般有序流转的星络，此刻竟变得混乱不堪。无数光丝纠缠成团，如同被顽童胡乱搅乱的丝线，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诡异的断点和空白。

　　“这不可能...”昭明喃喃道，语气中带着罕见的震惊，“我今晨才刚梳理过核心殿的星络。”

　　她快步走向殿中央的控制枢纽，双手抚上那颗巨大的水晶球。晨曦之力自她掌心涌出，注入水晶球内，试图平复混乱的星络。

　　然而令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昭明的力量非但没能疏导星络，反而像是火上浇油般，让混乱进一步加剧！那些纠缠的光丝猛然绷直，如同毒蛇般反向缠绕住昭明的手臂，黑色的反噬之力顺流而上！

　　“放手！”凝夜急喝道。

　　但为时已晚。昭明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蒙眼缎带下渗出骇人的血迹。她试图挣脱，那些星络却如附骨之疽般死死缠住她，更多的黑气顺着她的经脉逆流而上。

　　“昭明！”凝夜冲上前，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整个核心殿的星络都开始暴走，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隔绝在外。

　　透过混乱的光流，凝夜看见昭明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气息越来越微弱。再这样下去，她会被反噬之力彻底吞噬！

　　情急之下，凝夜顾不得窥运瞳的反噬尚未完全恢复，强行催动瞳力。金色光华自她眼中亮起，剧痛随之袭来，但此刻她已顾不得许多。

　　在窥运瞳的视野中，眼前的景象更加令人心惊——那些混乱的星络中，竟然缠绕着无数极其细微的桃色丝线！这些丝线巧妙地改变了星络的流向，制造出致命的陷阱，专门针对昭明的晨曦之力。

　　是苏璎！她竟在离开前暗中篡改了镜宫的星轨！

　　凝夜强忍瞳术反噬的痛苦，仔细追踪那些桃色丝线的走向。她发现这些丝线最终都汇向核心殿的某个角落，在那里形成一个奇特的印记——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正是缚缘诀的标志。

　　必须毁掉那个印记！

　　凝夜再次尝试突破屏障，却再次被弹回。暴走的星络力量太过强大，根本不是她现在状态能够突破的。

　　眼看昭明的气息越来越弱，凝夜心急如焚。忽然，她灵光一闪——既然两人的星络本就相连，或许可以通过那道连接直接帮助昭明！

　　她闭目凝神，将所有意识集中于与昭明相连的那道光丝上。起初只是微弱的感应，随着她不断将力量注入，感应逐渐增强，她开始能模糊感知到昭明此刻的状态：

　　剧痛、混乱、逐渐消散的意识...以及深处一丝不屈的坚韧。

　　“昭明，听得到吗？”凝夜通过星络传递意念，“不要抵抗，引导我的力量！”

　　没有回应。昭明的意识已经过于涣散。

　　凝夜咬牙，做出一个危险的决定——她要将自己的部分意识直接注入昭明星络深处！

　　这相当于将自己的性命与昭明彻底捆绑，一旦失败，两人都可能神魂俱损。但此刻已无暇犹豫。

　　凝夜引导着力量沿光丝逆向流动，如同细流汇入江河。起初举步维艰，昭明星络内充斥的反噬之力疯狂排斥着她的入侵。但随着她不断深入，某种奇异的共鸣开始产生——窥运瞳与承曦脉本就是互补的体质，两者的力量在本质上有着天然的亲和力。

　　终于，她的意识突破了重重阻碍，触碰到昭明即将消散的核心意识。

　　“昭明！”凝夜呼唤着，“跟着我的引导！”

　　这一次，她感觉到了微弱的回应。如同溺水者本能地抓住救命稻草，昭明的意识下意识地跟随凝夜的指引开始运转。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在凝夜的精准指引下，昭明体内原本狂暴的晨曦之力逐渐变得有序，开始有针对性地化解反噬之力。而那些被篡改的星络节点，在凝夜窥运瞳的洞察下无所遁形，被一一避开或化解。

　　然而就在情况逐渐好转时，凝夜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其隐蔽的桃色丝线正悄然伸向昭明的意识核心！一旦被其侵入，昭明的神智很可能被永久操控！

　　“小心！”凝夜惊呼，下意识地用自身意识挡在那道丝线前。

　　剧痛瞬间席卷她的神魂——那根丝线上附着的竟是苏璎最执念的情感碎片！无数记忆画面强行涌入凝夜脑海：

　　——年幼的苏璎在星殿角落哭泣，凝夜递给她一枝桃花...
　　——深夜共观星象时，两人的星络无意间交缠片刻...
　　——苏璎偷偷修炼缚缘诀，第一次成功编织出情感丝线的喜悦...
　　——无数次凝视凝夜背影时，眼中愈发深沉的痴迷...

　　“师姐...为什么总是看不到我呢？”苏璎的声音在凝夜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令人心悸的偏执，“没关系，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凝夜猛然回神，惊觉那根桃色丝线已悄然缠绕上她的意识！苏璎的真正目标从来不只是昭明，而是通过这个契机将凝夜也拉入缚缘网中！

　　“休想！”凝夜厉喝，窥运瞳全力运转，金色光芒如利刃般斩向桃色丝线。

　　丝线应声而断，但断裂处迸发出的执念能量仍冲击着凝夜的神识。她踉跄后退，喉头一甜，鲜血自唇角溢出。

　　就在这时，一双微凉的手扶住了她。

　　凝夜抬头，对上一双蒙着缎带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

　　“够了。”昭明轻声道，声音虚弱却清晰，“剩下的交给我。”

　　不知何时，她已经暂时压制住了反噬，重新掌控了身体。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属于镜宫之主的威严气势已经回归。

　　昭明将凝夜护在身后，面向那个桃花印记所在的方向，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印诀。不同于以往温和的晨曦之力，这次她周身涌出的是近乎炽白色的光芒！

　　“镜宫之主，昭明，以承曦之名——”她声音庄严，每个字都引动着整座宫殿的共鸣，“净蚀！”

　　炽白光芒如潮水般席卷整个核心殿，所过之处，桃色丝线纷纷消融。那个桃花印记发出凄厉的尖啸，最终在光芒中化为虚无。

　　随着印记的消失，暴走的星络逐渐平复下来，恢复了原本有序的流转。

　　一切归于平静。

　　昭明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凝夜急忙扶住她，触手处一片冰凉。

　　“你的伤...”凝夜担忧道。

　　“无碍。”昭明微微摇头，“只是力量透支罢了。”她转向凝夜，蒙眼缎带仿佛能直视人心，“方才多谢了。若不是你冒险相助，我恐怕难逃此劫。”

　　凝夜苦笑：“若非苏璎因我而来，你也不会遭此暗算。”

　　“缚缘诀乃禁忌之术，修习者心性难免被其扭曲。”昭明轻声道，“但这并非你之过。”

　　两人一时无言。核心殿内，星络流转的光辉柔和地洒在她们身上，将那根连接彼此的光丝映照得愈发清晰。

　　凝夜忽然注意到，经过方才的意识交融，那根光丝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连接，而更像是某种更深层次的羁绊，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昭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轻轻触碰那道光丝，若有所思：“我们的星络...比想象中更加契合。”

　　凝夜正欲回应，殿外忽然传来鹤鸣。片刻后，林澈快步而入，脸上难得没了玩笑之色。

　　“我感觉到镜宫能量异常波动...”她话说到一半，看到殿内景象顿时明了，“果然出事了。”

　　她的目光落在尚未完全消散的桃色丝线残迹上，眉头紧锁：“缚缘丝？苏璎那丫头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她篡改了核心殿的星轨，设置了专门针对昭明的陷阱。”凝夜沉声道，“若非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林澈手中澄明镜浮现，镜光照过整个大殿。片刻后，她倒吸一口凉气：“好狠的手段！这不仅仅是普通的陷阱，更是一个引信！”

　　“引信？”昭明蹙眉。

　　“一旦陷阱完全触发，不仅你会被反噬之力吞噬，整个镜宫的星络都会连锁崩塌。”林澈语气凝重，“到时候引发的能量爆发，足以波及方圆千里！”

　　凝夜心中骇然。苏璎竟偏执至此，不惜拉上无数无辜者为代价？

　　“不仅如此。”林澈的澄明镜忽然聚焦在凝夜与昭明之间的光丝上，“她还在你们之间做了手脚。”

　　镜光照射下，只见那根光丝上不知何时缠绕上了极其细微的桃色纹路，如同寄生藤般缓缓生长。

　　“这是...”凝夜变色。

　　“缚缘印记的变种。”林澈难得严肃，“它会慢慢侵蚀你们的星络连接，最终将其彻底转化为缚缘丝。到那时，你们的情感与命运都将被苏璎操控。”

　　昭明沉默片刻，忽然道：“可能化解？”

　　“难。”林澈摇头，“缚缘丝一旦种下，就如附骨之疽。强行去除可能会损伤你们的本源星络。”

　　凝夜忽然想起什么：“星髓砂！典籍记载星髓砂能暂时稳固星络，或许能抑制这些缚缘丝的侵蚀！”

　　昭明微微颔首：“镜宫宝库中确有星髓砂。林澈，麻烦你走一趟。”

　　林澈挑眉：“这时候倒是不客气。”话虽如此，她还是转身欲去。

　　“等等。”凝夜叫住她，“我同你一起去。宝库机关重重，需要特殊法诀才能开启。”

　　昭明却摇头：“你留下。你的状态不宜走动，我告诉林澈法诀便是。”

　　凝夜还想坚持，却一阵头晕目眩，方才的消耗确实太大了。

　　林澈笑道：“放心，这天下还没几个宝库能难得住我。”她接过昭明递过的一枚玉简，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

　　殿内再次剩下两人。昭明忽然轻声开口：“你很信任她？”

　　凝夜怔了怔，随即明白指的是林澈：“谈不上信任，但感觉她并非恶人。”

　　昭明唇角微扬：“林澈确实不是恶人，但她也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好人。她观星络而不涉因果，是因为她从来只做自己觉得有趣的事。”

　　“那你呢？”凝夜忽然问，“为何信任我？我们相识不过一日。”

　　缎带下的目光似乎落在她脸上：“星络不会说谎。你的光芒清澈而坚定，与我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凝夜心头微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就在这时，整座镜宫突然轻微震动起来！不是之前的星络暴走，而是某种来自外部的冲击！

　　“怎么回事？”凝夜警惕地望向殿顶。

　　昭明面色微沉：“有人在强行冲击镜宫结界。这个力度...是苏璎去而复返？”

　　凝夜摇头：“不像。这力量更加狂暴...而且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昭明静心感知片刻，忽然变色：“是混沌兽！它们被镜宫方才的能量异常吸引来了！”

　　凝夜心中一惊。混沌兽是以混乱能量为食的虚空生物，平日极少靠近镜宫这等星络有序之地。一旦被它们突破结界，整个镜宫的星络都可能被吞噬殆尽！

　　“必须立刻加固结界！”昭明强撑起身，“帮我到控制枢纽那边。”

　　凝夜扶着她快步走向水晶球。随着昭明将力量注入，殿顶浮现出镜宫外界的影像——

　　无数形态扭曲的暗影正在疯狂撞击结界，那些生物没有固定形态，如同翻滚的黑雾，所过之处星络纷纷扭曲断裂。

　　“太多了！”凝夜心惊道，“结界撑不了多久！”

　　昭明咬牙加大力量输出，晨曦之光通过水晶球灌注到结界中，暂时稳住了局面。但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刚刚压下的反噬似乎有复起的迹象。

　　“这样不行！”凝夜急道，“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青光突然从云端直射而下！林澈站在鹤背上，手中抛出一个玉瓶：“星髓砂来了！接着！”

　　玉瓶穿过结界，精准地落入凝夜手中。瓶内星辰般的光砂流转生辉，散发着强大的稳定之力。

　　“用星髓砂加固结界！”林澈在外喊道，“我去引开一部分混沌兽！”

　　说罢，她驾鹤冲向兽群，澄明镜射出道道清光，果然吸引了大批混沌兽的注意。

　　凝夜不敢怠慢，急忙依言催动星髓砂。星砂如流萤般飞散，融入结界之中，原本摇摇欲坠的结界顿时稳固了许多。

　　昭明的压力大减，稍稍喘息。然而就在这时，凝夜突然感觉到那些桃色缚缘丝再度活跃起来！它们趁着昭明力量虚弱的瞬间，加速向着她的意识核心蔓延！

　　“不好！”凝夜惊呼，却已来不及阻止。

　　千钧一发之际，昭明忽然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她非但没有抵抗缚缘丝的入侵，反而主动放开防御，将那些桃色丝线引入自己体内！

　　“你做什么？！”凝夜骇然。

　　昭明没有回答，只是全力运转晨曦之力，将入侵的缚缘丝层层包裹、压缩，最终在掌心凝成一枚桃色结晶。

　　“暂时...无碍了。”她轻声道，声音虚弱却带着几分欣慰。

　　凝夜怔怔地看着那枚结晶，心中五味杂陈。为了不让缚缘丝继续威胁两人，昭明竟选择将其引入自己体内封印！这等于是将一颗定时炸弹埋入了自己星络深处！

　　殿外，林澈也已暂时击退混沌兽，重返殿内。看到昭明手中的桃色结晶，她顿时明白了一切，难得严肃地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昭明微微摇头：“这是最好的选择。”她转向凝夜，轻声道：“星髓砂既已取来，便先为你稳定星络吧。”

　　凝夜还想说什么，却被昭明制止。

　　“苏璎之事，日后再议。”昭明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当务之急是稳住你的伤势，否则窥运瞳恐有永久损伤之虞。”

　　林澈也点头：“昭明说得对。来，我助你运用星髓砂。”

　　凝夜望着昭明缎带下苍白的脸，最终点了点头。心中却暗下决心：定要找到化解缚缘丝的方法，绝不能让昭明独自承受这份风险。

　　星髓砂的光芒在殿内流转，如同微缩的星河。而在那璀璨光芒照不到的角落，一丝极其隐蔽的桃色悄然渗入地底，如同等待时机的毒蛇。

　　苏璎的执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