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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洗心革面第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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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轻雁离开了,如同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只留下满室的清冷和惊魂未定的林疏棠。
林疏棠在贵妃榻上瘫坐了许久,才感觉那被冻住的血液重新开始缓慢流动,但四肢百骸依旧残留着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
虞轻雁的眼神,那种视她如无物的极致冷漠,比沈屹川那柄杀气腾腾的剑更让她感到恐惧。
剑是明晃晃的威胁,而虞轻雁,是深不见底、不知何时会吞噬一切的寒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疏棠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细微的刺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必须做点什么,立刻,马上!改变,要从点滴开始。
她猛地从榻上站起来,动作太大,引得旁边侍立的碧珠紧张地看过来。
“碧珠。”林疏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
“奴婢在。”碧珠连忙应道,心里七上八下,夫人自从坊市回来后就一直古古怪怪的,刚才宗主来了又走,夫人的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传我的话下去。”
林疏棠环视着这间奢华却冰冷的内殿,“从今日起,殿内一切用度,能省则省。不必要的摆设、熏香、灵果供应,都先撤了。还有,我往后……饮食清淡些便可,无需再像以往那般铺张。”
碧珠彻底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节省用度?饮食清淡?这还是那个非鲛绡不穿、非琼浆不饮、稍有不满就摔东西打骂下人的夫人吗?难道……坊市那一“晕”,把脑子晕坏了?
“夫人……您、您没事吧?”碧珠小心翼翼地试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丹师来看看?”
“我没事。”林疏棠摆摆手,知道自己的转变在旁人看来有多突兀,但她没法解释,“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奢侈浪费,终究不好。按我说的去做吧。”
碧珠将信将疑,但见林疏棠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只好躬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碧珠退下后,林疏棠独自在内殿踱步。
光是节省用度还不够,原主留下的坏印象,很大程度上源于她对下人的态度。
她走到梳妆台前,那面巨大的水镜清晰地映出她现在的模样。
眉眼与原世界的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却更添精致,只是眉宇间惯常带着的骄纵跋扈之色,此刻被一种惊惧过后的苍白和强装镇定的忐忑所取代。
“林疏棠啊林疏棠,你真是给我留了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
深吸一口气,她决定从身边最近的人开始改变。
傍晚时分,另一名贴身侍女璎珞端着晚膳进来。
果然,按照她的吩咐,不再是以往动辄十几道灵气四溢的珍馐,只是简单的三菜一汤,虽仍是灵食,却朴素了许多。
璎珞放下食盘,垂手站在一旁,习惯性地等待着可能的挑剔和斥责,身体微微紧绷。
林疏棠坐到桌前,拿起玉箸,尝了一口清炒的玉笋,味道清爽,灵气温和。
她抬头,看到璎珞紧张的样子,努力放缓了语气:“味道不错,辛苦了。”
璎珞猛地抬头,眼中是比碧珠方才更甚的惊愕,甚至带了一丝惶恐。
“夫人……您、您觉得合口味就好。”
“嗯。”林疏棠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以后不用这么紧张,我……我以后不会随意发脾气了。”
璎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是,夫人。”
改变非一日之功,林疏棠明白。她不再多言,安静地用完了这顿穿越后的第一餐。
味道确实比不上原主记忆里的山珍海味,但她吃得心安理得。
接下来的几天,林疏棠严格贯彻着“好好做人”的方针。
她不再对侍女呼来喝去,偶尔甚至会因为对方不小心洒了茶水而说一句“没关系”。
她撤掉了内殿大部分华而不实的装饰,只留下必要的物件,让空间显得清爽了许多。
她甚至尝试着在自己居住的偏殿范围内,打理了一下角落里那片原主从未关心过、几乎快要枯萎的灵植。
疏雁殿的下人们从一开始的震惊、怀疑、惶恐,渐渐变得有些迷茫和……窃窃私语。
“夫人这是怎么了?转性了?”
“谁知道呢,许是新的手段?想让宗主多看她一眼?”
“我看不像,宗主这几日根本没来过。而且夫人这几天,好像……安静了不少,也没再嚷嚷着要下山去找那位沈公子了。”
“怪事,真是怪事……”
这些议论,或多或少也传到了林疏棠耳朵里。
她并不在意,只要不舞到她面前,随便他们怎么猜。
她现在一心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努力把“恶毒女配”的标签撕掉,哪怕只能撕掉一个角。
她甚至开始翻阅原主储物镯里那些落满了灰尘的玉简和书籍,试图了解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和宗门规矩。
原主的修为不高不低,在筑基中期,靠着丹药堆上来的,根基虚浮。
林疏棠尝试着按照记忆里的功法引气入体,过程磕磕绊绊,但她坚持了下来。
多一分实力,未来或许就多一分保命的本钱。
期间,虞轻雁一次也未出现过。仿佛那天在内殿的短暂照面,只是林疏棠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殿中偶尔能感知到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属于宗主的清冷灵压,又提醒着林疏棠,那个女人一直都在,只是无视了她。
这种被“放置”的状态,反而让林疏棠稍微松了口气。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适应和缓冲的时间。
这天下午,林疏棠正在偏殿的小书房里,对着一本《玄天宗门规概要》头疼——条条框框也太多了——碧珠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夫人。”碧珠的神色有些犹豫。
“怎么了?”林疏棠放下玉简,揉了揉眉心。
“那个……执事堂派人送来了一份清单,是关于下个月各峰份例和疏雁殿用度的预览,请您过目。”
碧珠说着,递过来一枚玉简。
按照规矩,宗主夫人有权过问疏雁殿的内务,以往原主都是敷衍了事,或者趁机提出各种过分要求。
林疏棠接过玉简,神识沉入。里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项目,从灵石配额到丹药供给,从衣物采买到器物维护,数额庞大,看得她眼花缭乱。
其中不少项目,明显带着虚高的水分,显然是下面的人摸准了原主不懂行又奢靡的性子,从中捞取好处。
若是以前,林疏棠大概会直接扔回去,说一句“这点小事也来烦我”。
但现在……
她仔细地看着,特别是关于疏雁殿自身的用度部分。
她看到了好几项完全可以削减的开支,比如每日供应的大量、她根本用不上的高阶灵花,以及频繁更换、造价不菲的殿内地毯。
她沉吟片刻,对碧珠说:“取笔墨和空白玉简来。”
碧珠很快取来。林疏棠模仿着原主记忆里的方式,将神识注入空白玉简,然后将自己认为需要调整的项目一一标注出来,并附上了修改意见——主要是削减那些不必要的奢华开销。
她写得很认真,尽量让自己的表述清晰、合理,不显得突兀。
做完这一切,她将修改后的玉简交给碧珠:“把这个送回执事堂,就说……按这个调整即可,以后疏雁殿的用度,都照此例。”
碧珠接过玉简,神识略一探查,脸上再次露出讶异之色。
夫人不仅看了,还真的认真批改了,而且……是在削减用度?
“夫人,这……执事堂那边恐怕……”碧珠有些迟疑,担心下面的人会阳奉阴违,或者觉得夫人好欺负。
“无妨,照我说的做。”林疏棠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她必须开始树立新的形象,哪怕是从这些小事做起。
碧珠只好领命而去。
处理完这件事,林疏棠觉得有些气闷,便起身走到殿外的回廊上透气。
疏雁殿位于主峰之巅,视野极佳。放眼望去,云海翻腾,诸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仙鹤翔集,霞光万道,端的是一派仙家气象。
只是这美景之中,总透着一股子孤高绝尘的冷意,如同它的主人。
她正望着云海出神,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负责洒扫庭院的老修士,正佝偻着腰,费力地清理着石缝里的杂草。
那老修士看着年纪很大了,修为似乎也只是炼气期,动作缓慢而认真。
林疏棠想起自己前几天试图挽救那些灵植时的手忙脚乱,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老修士察觉到有人靠近,停下动作,抬起头。
他面容苍老,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意外的清澈平和。
看到是林疏棠,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恭敬地行礼:“夫人。”
他的恭敬里,没有其他下人那种明显的畏惧,更像是一种对身份的例行尊重。
“老人家不必多礼。”林疏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善,“我看您打理庭院很辛苦。那边角落里的几株‘凝露草’,我看有些蔫了,不知您可否有空时帮忙照看一下?”
她伸手指了指偏殿角落那几株半死不活的灵草。
老修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他微微躬身:“夫人有心了。那几株凝露草只是灵气郁结,疏通即可。老朽待会儿便去处理。”
“那便有劳您了。”
林疏棠点点头,想了想,又从储物镯里取出一个小玉瓶,里面是几颗最普通的、适合炼气期修士服用的培元丹,“这个,算是我的一点谢意。”
老修士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他看了看林疏棠,又看了看那瓶丹药,并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缓缓道:“夫人,照料花草本是老朽分内之事。这丹药,恕老朽不能接受。”
他的拒绝很平静,不卑不亢。
林疏棠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可能又犯了原主那种“用东西砸人”的习惯思维。
她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是我考虑不周。那……辛苦您了。”
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回廊。
在她身后,老修士直起身,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那双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慢吞吞地清理着杂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林疏棠不知道的是,在她于回廊上与老修士交谈时,远处主殿最高的那处飞檐之上,一道淡紫色的身影凭风而立,广袖飘飘,清冷的目光穿越云雾,恰好将方才那短暂的一幕尽收眼底。
虞轻雁的指尖轻轻拂过飞檐上冰冷的嘲风兽雕像,唇角那抹惯常的、似笑非笑的弧度,几不可查地加深了一丝。
她看着林疏棠有些讪讪地离开,看着那老修士恢复劳作,目光幽深,如同古井无波。
“凝露草……培元丹……”她低声自语,声音融在风里,几不可闻。
“林疏棠……”
这一次,当这个名字从她唇齿间溢出时,似乎带上了一点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极淡的……探究意味。
风过无痕,飞檐上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