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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情不得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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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好友求婚那日,虽然没能亲眼见证的两人还是发来了自己最诚挚的祝福。
生活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所有人似乎都忘却了离别。
许沉星刚从床上醒来,他下意识打开手机,入眼是新的消息提醒。
或许不用想就能猜到答案。
【周昭阳:我有点事,先走啦。(小猫拜拜jpg.)】
【周昭阳:早餐在桌子上,是热的。】
许沉星收拾好到学校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他刚抬脚从车上下来,就被林桉一把拉过,不明所以地往医疗室奔去。
医疗室门口围成一团,从远处看是一个个人头。
许沉星走近看到的一幕便是刺眼的、抹不尽的血污。
隔着人海,他看见熟悉的身影——周昭阳。
那人站在血污中央,脸色惨白。
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意味不明的还是纯恶趣味的匿名快递,又不知是谁把这饱有恐吓的快递拆开。
里面的物品出来,是一颗被硬生生活剖下来的心脏,以及一张沾上污渍的小方纸片。
周昭阳早已跑开,擦肩而过时,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等到看热闹的人散去,许沉星快步来到那个快递前,将卡片翻了个面,纸片背后,是一行血字。
——我会杀了你们 。
许沉星的呼吸在刹那间一滞,那无疑出自于他那尚在狱中的父亲之手。
……
许沉星无法用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此刻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但一定不太好。
专业课上,他明显不在状态,思绪总会不自觉飘远。
他在聊天框删删减减,刚准备把打好的字发给对方,又想起什么似的,自嘲地把编辑好的消息删得一干二净。
下午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安排,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不会愿意分开,誓要和对方一起办事,但现在,他突然觉得现在的样子似乎也不差。
回到寝室,他提笔在纸上写起了信,像对待遗书般庄重。
书信一共有三封,一封给爷爷,一封给周父,剩下一份,给周昭阳。
写着写着,不知不觉间已过黄昏,桌上的手机传来响动,锁屏上是几分钟前某人发来的消息。
【周昭阳:今天晚上就不一起回去啦。】
许沉星怔愣地看着那句话,似乎有什么堵塞住他的呼吸,让他喘不过气。
另外两封诀别信早已经封好,只有留给周昭阳的那一封迟迟未封口。
窗外斜阳打在青灰色的地面上,光影斑驳,将大地撕扯成两半,一半定格在光明,一半永坠黑暗。
行人三三两两,许沉星看见自己眸中灰蒙一片,是连他自己也无法明白的孤独。
还是早早把信给了好。
这么想着,他便也利索地行动起来,许沉星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天黑之前,同他的爱的人们诀别。
等到许沉星回到家,三个人都已经早早地休息了,空荡的房子内,只听见孤独的独奏曲。
为了不打扰,许沉星上楼的声音很轻。
二楼的三个房间全都关上门扉,他能听见沉重和轻交错的呼吸声。
书信被分别放在三个房门前的鞋柜上,与其他两位不同的是,周昭阳的鞋柜上多了一束某人刚买的花。
做完这一切,许沉星回房间收拾好行李。
为了避免被发现,许沉星在出来的时候关上了门。
周昭阳的房间在他对面,对方睡得很沉,似乎是梦到了开心的事,嘴角还挂着笑。
眸中刺痛一瞬,他半跪在床边,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爱人。
冰凉的唇在那熟睡的人的唇上轻点刹那,替对方掖好被子后,许沉星逃也似地出了门还不忘把门带上。
不敢多看,不敢再看。
抵达机场的时候,脸颊上滑落几滴似真似切的水珠,他抬头看去。
下雨了。
等到明天,他的导师便会收到他早已准备好的休学申请。
该道的别也已经全部道完,许沉星一个人独自坐在等候窗口的休息区,他恨下心决定销户,彻彻底底地消失不见。
周昭阳不会知道的是,许沉星还是知道了他早上先离开的真相——因为许沉星,他放弃了一个顶好的学习机会。
苦涩的情感在许沉星心间漫开,他闭上了眼,睫毛颤动。
他要离开了。
机场广播里传来冰冷而清晰的登机提示,正是飞往拉萨的航班。
这声音像一道最终的指令,击碎了许沉星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所有关于这座城市的记忆都剥离出去,然后猛地站起身,拉起身旁那个简陋的行李箱——里面只装了几件最简单的衣物和一些现金,他没有带走任何与过去有牵连的物品。
他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混在登机的人流中,像一滴试图融入大海的水珠,不敢回头再看一眼这座灯火璀璨却让他无比心痛的城市。
通过登机口,找到座位,是一个靠窗的位置。
他缩进座位里,将帽子拉得更低,彻底隔绝了与外界的视线交流。
飞机引擎启动,巨大的推背感传来,机身抬升,失重感短暂地攫住了心脏。
就在这一刻,他一直紧绷的、用于维持冷静和决绝的心防,终于彻底崩塌。
眼泪无声地、汹涌地夺眶而出,迅速浸湿了帽檐下的布料。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许沉星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味,试图用物理上的疼痛来压制内心那片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名为“失去”的荒芜痛楚。
他想起了早上周昭阳那条看似寻常的短信,那份放在桌上的、还温热的早餐。
原来那样日常的温暖,此后都将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想起了医疗室门口,周昭阳惨白的脸和避开他的目光。
他的太阳,因为他,被笼罩上了那样恐怖和污秽的阴影。
他想起了父亲那张从狱中寄出的、沾着血污的卡片和那句疯狂的威胁。
“我会杀了你们”。
他知道,他的父亲做得出来。
只要他还在周昭阳身边,这种威胁就永远存在。
他不能赌,他赌不起。
而离开,是他能想到的、保护爱人的唯一方式。
他想起了那三封诀别信,尤其是给周昭阳的那一封。
他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终留下的,也只是苍白的、无力的道歉和希望他幸福的祝愿。
他知道这很残忍,但别无选择。
他又想起了临走前,那个轻如羽毛、却重若千钧的吻。
周昭阳睡梦中无意识的微笑,像最锋利的刀,凌迟着他的心。
“对不起……昭阳……对不起……”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嘶喊,伴随着压抑到极致的哽咽。
飞机穿透云层,飞向高原。
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万家灯火变为一片无垠的、黑暗的虚空,就像他此刻的心境。
他知道,他正在飞往一个物理和精神上的双重绝境。
西藏,那片离天空最近、仿佛能洗涤灵魂的土地,此刻于他而言,只是另一个形式的牢笼。
一个用自我放逐和永恒思念构筑的、孤独的牢笼。
他将在那里,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和无法言说的爱,活下去,或者……悄无声息地消失。
航班的目的地是拉萨,但他知道,他的终点,将是比拉萨更遥远、更隔绝人烟的某个角落。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滑落,任由巨大的悲伤和孤独感将自己完全淹没。
飞机,正载着他和他决绝的爱,义无反顾地,飞向那片冰冷的雪域高原。